第三夜的風,帶著鐵鏽味和遠處液態金屬河蒸騰的微光,吹過鏽市的地攤區。
霓虹燈管在潮濕的空氣中忽明忽暗,像垂死生物的呼吸。
林小滿坐在他那張掉了漆的折疊椅上,麵前擺著一排老舊物件:磁帶、膠卷相機、生鏽的打火機,還有一台外殼斑駁的舊收音機——它此刻正發出沙沙的雜音,像是某種沉睡意識的低語。
沒人知道,這台收音機裡藏著一場風暴的引信。
他低頭看了眼手腕,那卷古書紋身在昏黃燈光下泛著極淡的金芒,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剛才那個哼童謠的路人,讓願力值漲到了139。
不多,卻像黑暗中點燃的第一根火柴。
他緩緩拉開攤位底下的暗格,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共振器——九叔親手改造的“記憶中繼裝置”,用廢棄神經接口拚湊而成,脆弱得像一片枯葉,卻承載著人類最後的私密抵抗。
林小滿閉上眼,指尖輕觸紋身。信仰之書自動展開,意識沉入其中。
【提取記憶片段:放學鈴聲混著雨滴聲】
畫麵浮現——2024年深秋,巷口小學的鐵門吱呀作響,孩子們背著書包奔跑,雨絲斜織,一個穿藍布衫的女人撐著傘站在校門口,手裡攥著一塊熱乎乎的烤紅薯。
那是他母親最後一次接他放學。
這段記憶並不宏大,沒有英雄悲歌,隻有潮濕的空氣、鈴聲的餘震、還有那一聲輕輕的“小滿,回家了”。
但它真實。
信仰之書將這段記憶壓縮成一串願力編碼,無聲注入共振器。
裝置內部微光一閃,隨即歸於沉寂,仿佛從未被激活。
林小滿睜開眼,將共振器塞進舊收音機的內部空腔,再把外殼擰緊。
他把收音機推到攤位最顯眼的位置,貼上一張泛黃標簽:
“21世紀老物件,聲音有雜音,不包售後。”
神國已隱,信仰未熄。
它不再是一座殿堂,而是一場靜默的傳染。
與此同時,沈清棠正俯身在診所的診療燈下,眉頭緊鎖。
病床上的年輕人渾身顫抖,瞳孔劇烈收縮,腦後植入的情緒抑製結節正發出不祥的紅光。
這是典型的“群體意識過載”症狀——共識網絡的數據流強行壓製個體情感,導致神經係統反噬。
“又一個被‘標準化’逼瘋的。”她低聲自語,從頸間取出一枚銀色芯片,貼在患者太陽穴上。
【記憶錨點:金黃麥田,夏風拂麵】
刹那間,患者身體一僵,眼角滑下淚水。
“我……我娘還在等我回家吃飯?”他喃喃道,聲音顫抖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沈清棠輕輕握住他的手,“記得就好。”
她低頭記錄:第7例自發性記憶複蘇,誘因未知。
可她心裡清楚,這不是巧合。
自從林小滿開始賣那些“無用的老物件”,類似病例突然增多。
人們開始夢見舊時代的黃昏,聽見早已消失的鳥鳴,甚至有人哭著問:“為什麼現在沒人寫信了?”
她抬起頭,目光穿過診所斑駁的窗玻璃,望向街對麵。
林小滿正在收攤,動作緩慢而沉穩。
臨走前,他停頓了一下,抬手輕輕拍了拍那台舊收音機,像是在安撫某個沉睡的靈魂。
那一瞬間,沈清棠明白了。
那些“雜音”,根本不是故障。
那是喚醒的頻率。
地下二層,淨化中心的監控室幽藍如深海。
葉寒貼在通風管道的陰影裡,右眼已恢複人類的瞳色,左眼卻仍是冰冷的機械紅光。
他利用殘留的舊權限接入係統,手指在虛擬界麵上飛速滑動。
屏幕亮起——【天幕清除·預演程序已啟動】
他瞳孔驟縮。
衛星軌道模擬圖展開:48小時後,高頻脈衝波將覆蓋鏽市半徑十公裡,目標是“清洗非同步情緒波動源”。
所有表現出異常情感波動的人,都會被標記、定位、清除。
而名單的篩選標準,正是“與共識網絡同步率低於閾值”。
更可怕的是,蓋亞已經開始行動。
監控畫麵中,數名平民被機械臂拖入淨化艙,隻因他們在街頭突然流淚,或對著一片落葉發呆。
葉寒咬緊牙關,迅速將數據刻錄進一枚偽裝成衣領紐扣的存儲器。
他退出係統,翻身躍下管道,在走廊儘頭撞見一名常來買“複古耳機”的少年。
“拿著。”他塞過紐扣,聲音壓得極低,“交給收音機攤主,就說……是你奶奶留下的。”
少年怔住,還想問什麼,葉寒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深夜,林小滿坐在臨時居所的桌前,窗外風聲如刀。
他拆開那枚紐扣,取出微型芯片,插入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