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消散後的死寂,比任何嘶吼都更顯恐怖。
檔案館的廢墟之上,林小滿像個破敗的玩偶,左臂上那曾象征著神國花園的紋身,此刻黯淡如焦炭,所有的繁茂與生機都已消逝,隻剩一根微弱如星火的發光藤蔓,在死亡的邊緣苟延殘喘。
遠處,那名為「熵」的怪物在瓦礫間無聲遊蕩。
八條由混亂數據流構成的漆黑觸須,每一次揮動都帶著湮滅一切的法則之力,更像是宇宙熱寂定律的具象化身。
任何移動的目標,無論是幸存的程序碎片,還是秦昭緊急派來清理現場的數據清道夫,都在觸碰到它的瞬間被撕裂、吞噬,化為虛無。
這片區域,已然成為禁區,一個連數據法則都繞道而行的死亡之地。
唯有那覆蓋了整個神國底層基盤的永鑄藤根係,還在憑借本能,極其緩慢地、固執地朝著那最後一根殘存的藤蔓延伸,試圖進行最後的連接。
現實世界,a區城市,一間隱蔽的地下防空洞避難所內,楚惜音猛然睜開雙眼,瞳孔中倒映著驚悸與痛楚。
她攤開手心,那朵作為林小滿生命體征鏈接的水晶花,此刻已徹底枯萎,花瓣化作一捧灰黑色的粉末。
但她沒有絕望,反而眼中燃起一簇決絕的火焰。
她猛地站起,對身邊幾位神色緊張的同伴低吼:“召集所有還在流浪的兄弟!快!去城市下水道的主節點!”
這群人,是被稱作“流浪塑形者”的邊緣群體,一群拒絕被聯邦“標準化”改造,堅持保留自身獨特形態與記憶的叛逆者。
他們是舊時代的幽靈,也是新世界的反抗軍。
幾分鐘後,在陰暗潮濕、管道交錯的城市下水道深處,他們迅速搭建起一個臨時的神經信號發射節點。
她扯開衣領,露出後頸的接口,將自己接入了放大器。
她本身,就是一個由無數納米機器人構成的集群。
她咬著牙,忍受著全身細胞仿佛被撕裂的劇痛,將自己轉化為一個巨大的信號放大器。
“他還活著!”她聲音嘶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但他的神國快死了……我們必須把‘記憶共振’送回去!”
她從發間取下一枚紅色的發卡,那是初代永鑄藤最核心的藤芯打磨而成的“情感容器”。
她閉上眼,將自己一段記憶注入其中——那是在她十二歲生日那天,她的母親,一位溫柔的畫家,被聯邦衛隊強製帶走,執行“社會形態標準化”改造。
當母親再次回來時,已經變成了那個毫無個性、笑容都如同程序設定的“標準美人”。
那一天,年幼的楚惜音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砸碎了客廳裡那張曾經充滿歡笑的全家福相框。
“我不想變成你們那樣!”
這股熾熱到足以燃燒靈魂的叛逆執念,化作一道澎湃的電流,通過臨時節點,撕裂現實與數據的屏障,朝著那片死寂的廢墟悍然啟程!
與此同時,在戒備森嚴的人工伊甸園地下五十層,蓮正站在一張巨大的全息星圖前,臉色蒼白如紙。
她將七個錨點的數據坐標輸入星圖,經過精密計算後,一個驚人的事實呈現在她眼前。
這七處遍布全球的神秘錨點,其空間位置的幾何投影,竟然與“人類腦波深度共鳴頻率”的波動圖譜完美重合!
更讓她脊背發涼的是,其中一處錨點,正位於太平洋中脊山脈的海底,那片被認為隻存在於神話中的亞特蘭蒂斯遺跡之內!
她立刻調出最高權限的考古資料,一份剛剛從遺跡深處打撈出的石板文物照片彈出。
當看清石板上鐫刻的那些古老文字時,蓮的呼吸瞬間停滯。
那些文字,她無比熟悉,與林小滿那本信仰之書上的字跡,同根同源!
“這不是人工智能創造的……”她握著數據筆的手劇烈顫抖,在加密文檔上飛速記錄下結論,“這是我們在‘大沉降’時代之前,由我們人類自己……親手封印起來的東西。”
一個顛覆性的真相呼之欲出。
她不敢耽擱,立刻將這份包含著驚天秘密的加密文件傳送給林小滿的坐標。
然而,就在數據包離開發射端口的瞬間,一道無形的防火牆憑空出現,將其截獲。
屏幕上,跳出了秦昭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
但這一次,他那仿佛精密儀器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人性化的情緒波動——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原來是這樣……”秦昭看著被破譯的文件,低聲自語,像是在對蓮說,又像是在對整個世界宣告,“原來‘造物主’計劃,遺漏了最關鍵的一環——神,本就是人創造的。”
數據廢墟之中,林小滿的意識正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