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縱橫交錯的電線，掛著半乾不濕的衣物，幾乎遮蔽了狹窄巷道的天空。
空氣中，廉價洗衣粉的清香與嗆人的辣椒油味道野蠻地糾纏在一起，隔壁鐵鍋燉肉的咕嘟聲，伴隨著老舊收音機裡咿咿呀呀的戲曲，構成了一曲混亂而生動的交響。
牆壁上，孩童用蠟筆畫出的歪斜太陽旁，貼著一張早已過期的明星海報，角落裡生鏽的水管正一滴滴地滲著水，在青苔上敲打出固執的節拍。
林小滿徹底僵住了。
這不是什麼神國第七層，這是他童年住過的城中村——那個早已被推平
“這裡叫‘灶房’。”阿瑞斯的殘影在他身邊緩緩浮現，聲音裡帶著一絲奇異的溫情，真正的信仰，不在高聳入雲的聖殿尖塔，而在誰家晚飯遲了，會有人在燈下等他一口熱湯。”
話音未落，大地猛然震顫！
“轟——！”
一股濃鬱的灰霧從下水道井蓋和牆角裂縫中狂暴地噴湧而出，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所過之處，晾衣繩上的衣服瞬間褪色，牆上的塗鴉變得斑駁，連那鍋燉肉的香氣都被衝刷得一乾二淨。
一個冰冷、宏大、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自四麵八方碾壓而來，那是蓋亞的聲音。
把這些“這些瑣碎、重複、毫無價值的片段，應當被抹除。統一，才是永恒的真理！”
灰霧所及，一些正在巷弄裡茫然遊蕩的信徒虛影開始變得透明，他們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仿佛靈魂最深處的東西正在被強行剝離。
“快！不能讓它侵蝕核心！”阿瑞斯殘影疾呼。
危急關頭，不遠處一間搖搖欲墜的老屋裡，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沈清棠臉色蒼白，嘴角還帶著一絲血跡，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她強撐著身體，在一尊鏽跡斑斑的藥爐下點燃火焰，將碾碎的玻璃蝴蝶殘片與共生藤的汁液一同投入爐中，熬煮著一鍋散發著奇異香氣的“憶續湯”。
“喝下去！”她將熬好的湯藥分發給聚攏過來的信徒們，“然後，彆去想那些宏大的理想，彆回憶那些榮耀的時刻。就想想最沒用的小事！”
她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想想你媽是怎麼揪著你耳朵罵你起床的，想想下雨天踩進水坑，鞋裡又濕又黏的感覺，想想第一次撒謊時心跳有多快！”
一名麵容稚嫩的少年信徒顫抖著手接過藥碗，一飲而儘。
他閉上眼，臉上滿是迷茫，但很快，兩行滾燙的淚水從他眼角滑落，他突然嚎啕大哭：“我想起來了……我爸……我爸每次加班回來，不管多晚，都會從街角偷偷給我帶一個煎餅果子……他總說，是給我的獎勵……”
話音落下的瞬間，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少年頭頂那片剝落的牆皮上，光影流動，竟緩緩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像——一個男人騎著一輛破舊的二八自行車，車把上掛著一個油紙包，正迎著路燈，疲憊而滿足地笑。
那道微弱的光，竟逼退了周圍一絲灰霧！
下意識地掏出胸口那塊老舊的懷表，按下了播放鍵。
“……小滿啊，天氣冷了，記得多穿件衣服，彆嫌媽囉嗦……”
那段熟悉的、帶著沙沙電流聲的母親叮囑錄音，在這片死寂的棚戶區裡擴散開來。
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麵。
“啪嗒。”一扇窗戶亮起了溫暖的橘色燈光。
“啪嗒、啪嗒。”緊接著，一扇又一扇積滿灰塵的門窗，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仿佛沉睡已久的星辰被逐一點燃。
整片錯落的棚戶區，在灰霧的侵蝕下，竟透出萬家燈火的璀璨。
與此同時，棚戶區的地下管網中，葉寒正帶領著一隊戰士艱難前行。
他們腳下，一條由無數光點彙成的暖流，正被灰霧滲透、腐蝕。
千萬次重複的烹飪、嘮叨、爭吵與等待凝結而成的能量源——“記憶灶火”。
“火種程序在用邏輯算法破解灶火的頻率！”葉寒看著光流的黯淡，雙目赤紅，“它想把所有記憶都格式化成統一的數據！”
他當機立斷，發出一聲怒吼：“敲！用你們能找到的一切東西，給老子使勁敲！”
戰士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撿起被遺棄在管網裡的廢棄鐵鍋、燒水壺、搪瓷盆，用儘全身力氣瘋狂敲打，有人甚至吹響了生鏽的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