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的官方名義,叫做“評估神國對共識網絡穩定性的影響”。
一隊穿著銀灰色製服的監察員,如同冰冷的探針,刺入了舊城區。
為首的周明遠,眼神銳利如鷹隼,目標明確地鎖定在林小滿身上。
“林先生,根據《共識網絡安全法案》第三十七條,我們需要對‘神國’的核心數據庫進行數據審計。請交出你們的賬本。”周明遠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像一台待檢修的機器。
他的身後,兩名技術員已經架設起了一台精密的便攜式終端,幽藍色的光芒在屏幕上流轉,隨時準備吞噬和解析海量數據。
林小滿臉上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他沒有絲毫緊張,反而像是招待遠道而來的朋友,親手從櫃台下捧出一本厚實的冊子,鄭重地遞了過去。
“周主管,你要的都在這兒了。”
周明遠接過冊子,指尖觸及封麵的瞬間,眉頭便猛地一跳。
這觸感……是古老的紙張,粗糙,帶著植物纖維的質感。
他翻開第一頁,瞳孔驟然收縮。
空白。
第二頁,第三頁……整整一本冊子,從頭到尾,全是未經書寫的空白紙張。
空氣仿佛凝固了。監察團隊的成員麵麵相覷,氣氛尷尬而又緊張。
“林小滿,你這是在挑釁監察廳的權威嗎?”周明遠的聲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不敢,”林小滿笑著搖了搖頭,“我隻是給了你最真實的‘賬本’。我們的賬,不在服務器裡,就在這些紙上。”
“荒謬!”周明遠冷笑一聲,他不再廢話,猛地一揮手,“啟動量子塵埃掃描,給我讀取它每一張紙的分子結構!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
他堅信,任何信息都無法逃脫物理層麵的追溯。
隻要存在過,哪怕是墨水滲透留下的最細微痕跡,量子掃描儀都能將其還原。
嗡——
一道淡金色的光幕籠罩了那本空白冊子,終端屏幕上,無數數據流瀑布般刷新。
紙張的分子結構被層層剝離,放大到極限。
然而,預想中的墨跡殘留、書寫壓痕,全都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周明遠從未見過的、散發著微光的奇異區域。
它們不屬於任何已知元素,也非信息編碼,更像是一種……活著的場域。
“滴!警報!警報!”終端發出了刺耳的尖嘯,“檢測到高濃度主觀確信態!數據模型無法解析……疑似集體信念凝聚體!”
“什麼?!”周明遠一個箭步衝到屏幕前,死死盯著那行紅色的文字。
主觀確信態?
集體信念凝聚?
這都是什麼玄學詞彙!
他引以為傲的、足以剖析一顆星球信息總和的頂尖科技,在這一刻,像個麵對神跡的原始人,除了發出驚恐的警報,竟毫無辦法。
他猛地抬頭,看向對麵始終微笑的林小滿,第一次,這位天之驕子的眼中流露出了真正的震驚與……一絲恐懼。
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所謂的“神國”,它的根基,或許根本就不是數據,不是代碼,而是某種他無法理解,也絕對無法複製的東西。
與此同時,神國的另一端,簡陋的醫療室內,沈清棠正平靜地接待著另一位監察官——一名專職負責審查人道主義與倫理的醫官。
“沈醫生,我們收到的報告顯示,你的‘痛覺喚醒’療法,嚴重違背了聯盟推行的‘舒適生存原則’。”醫官的聲音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剝奪公民免於痛苦的權利,這是野蠻的倒退。”
沈清棠沒有爭辯,她隻是輕聲問道:“您體驗過真正的‘舒適’嗎?”
不等對方回答,她取出一個精致的神經接駁器,遞了過去。
“這裡有一位截肢老兵的記憶片段,他‘優化’掉了痛覺,換來了所謂的舒適。請您親身感受一下。”
醫官皺了皺眉,但出於職業的嚴謹,他還是戴上了設備。
下一秒,他的世界天旋地轉。
此時,他的感知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監察官,而是躺在病床上的老兵。
他能感知到自己空蕩蕩的褲管。
護士為他更換義肢,冰冷的金屬摩擦著血肉模糊的接口,他感覺不到疼,隻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屈辱。
仿佛那條腿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而是一個可以隨意更換的零件。
他想要呐喊,想要證明自己還活著,卻連最基本的痛覺都失去了。
記憶的最後,是老兵在無聲的黑暗中,用僅存的左手,狠狠砸向自己失去知覺的殘肢,直到鮮血淋漓,才從那麻木的地獄中,找回一絲“活著”的實感。
“你管這叫‘優化’?我們切掉痛覺,是為了讓他們忘記自己曾是戰士,忘記尊嚴,讓他們更好被控製!”——老兵絕望的嘶吼,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醫官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