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柱消散後的第一個黎明,沒有預想中的山呼海嘯,沒有狂熱的跪拜與祈禱。
整座飽經風霜的城市,反而陷入了一種比末日喧囂更令人心悸的、深淵般的死寂。
林小滿站在市政中樞門前,那台陪伴了他無數個日夜的老舊打字機依舊擺在原位,隻是機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紙張。
昨夜,市民們寫下的成千上萬份“遺言”,那些承載著絕望、悔恨與希望的薄紙,竟全部消失了。
他微微俯身,瞳孔中倒映出奇異的景象。
每一張紙都化作了一點點螢火般的微光,無聲地滲入龜裂的大地,順著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液態願力根係,如奔騰的地下河,朝著城市的四麵八方奔湧流淌。
它們在滋養這片土地,也在喚醒以前人們失去的東西。
他抬起手腕,手背上那本古樸的信仰之書紋身數據清晰無比——【信仰願力:987,345,110】。
九億八千七百萬。
距離晉升真神、開啟神國所需的十億願力,還差一千二百多萬。
門檻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就在這時,林小滿忽然低低地笑出了聲,笑聲在死寂的廣場上顯得格外突兀。
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所謂的“神國降臨”,從來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數據指標,而是人心。
是這座城市裡的每一個人,是否都做好了準備,去迎接一個全新的世界。
昨夜的願力爆發,隻是第一聲啼哭,而不是加冕的禮炮。
他伸手,將那台見證了無數故事的老打字機緩緩收起,隻在原地留下了一塊簡陋的木牌,上麵用碳條寫著一行字:
“神不簽名,但你可以。”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廢棄的中央通訊塔頂端,楚惜音正帶著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浪少年,費力地架起一台鏽跡斑斑的老式擴音器。
她沒有播放慷慨激昂的戰歌,也沒有宣讀振奮人心的口號。
當擴音器接通電源,發出的竟是昨夜席卷全城的、無數人壓抑不住的哭聲合集。
那聲音混雜著孩童的嗚咽、老人的悲泣、壯漢的怒吼,像一場遲來的暴雨,衝刷著每個人的耳膜。
“頭兒,這……能行嗎?”一個少年擔憂地問。
楚惜音沒有回答,隻是從腰間抽出一卷細如蛛絲的納米導線,將其一端接入擴音器的振膜,另一端則如同編織毛衣般,飛快地纏繞、打結,形成一張巨大的、幾乎透明的絲網,覆蓋在塔頂。
她將絲網的末梢,輕輕垂入塔基下一道深邃的地縫——那裡,正是一條願力地脈的節點。
“聲音,也是一種力量。”她輕聲說。
奇跡,在下一秒發生。
隨著哭聲通過納米絲編織成的“聲波導管”被精準地導入地下願力脈絡,遠方的鋼鐵長城之上,某一段城牆忽然發出了嗡嗡的轟鳴。
緊接著,一道巨大的、完全由純粹願力凝結而成的半透明牆體,從長城斷口處拔地而起!
那牆體上翹的弧度,竟與古籍中描繪的廟宇飛簷一模一樣!
一座由眼淚和悲傷構築的“記憶建築”,就這樣誕生在所有人眼前。
楚惜音舉起一個便攜攝像機,對著鏡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驕傲的弧度:“你們說藝術無用?我用所有人的眼淚,蓋了座廟。”
這段視頻如病毒般擴散,瞬間點燃了整座城市。
一場名為“情緒築城”的浩大運動,就此拉開序幕。
有人在街頭高唱早已被遺忘的童謠,歌聲化作光帶,修複著破損的街壘;有人在廢墟中圍坐一圈,將憤怒灌注於手中的瓦碗,然後狠狠摔碎,每一次破碎的聲響,都讓地下的願力脈絡變得更加堅韌。
所有被壓抑的、強烈的、真實的情感,都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並被巧妙地引導,成為了重建家園的磚石。
夢渡池邊,沈清棠觀測到了全新的異象。
原本如同一條主乾道的共享夢境星河,開始出現無數細小的分叉。
這些新生的星河支流,正以驚人的速度向著廢土的邊緣地帶蔓延——其中一條清晰地指向了風吼平原,另一條則蜿蜒探入瘴氣沼澤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