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記的,是散落在時間塵埃裡,那些值得被銘記的微光。
三天後,世界的喧囂還未平息,林小滿卻回到了那個一切開始的橋洞下。
這裡不再有琳琅滿目的複古小玩意兒,也沒有了那塊寫著“萬物有價,記憶無償”的粉筆黑板。
他的攤位變得前所未有的簡單,隻有一張破舊的折疊桌,桌上,靜靜躺著一本泛黃的、仿佛從上個世紀打撈出來的硬殼賬本。
封麵上,是他用最樸拙的筆跡寫下的三個字:回聲錄。
他什麼也不賣,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像一個等待潮汐的漁夫。
第一個“客人”是在黃昏時分踉蹌著跑來的。
那是一個年輕的外賣員,穿著印有“蜂鳥速遞”標誌的工服,臉上還帶著摔跤蹭破的傷痕,氣喘籲籲。
“我……我聽說,這裡可以記事?”他緊張地搓著手,眼神在林小滿和那本古怪的賬本之間遊移。
林小滿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昨天……我為了趕時間,在一個拐角摔了車,十幾份餐全灑了。”年輕人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沮喪,“顧客的投訴電話一個接一個,我賠了整整一周的工資。就在我坐在路邊,覺得這個世界爛透了的時候……”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溫暖,“有個給我差評的顧客,居然……居然給我點了一杯熱咖啡,備注上寫著‘雨天路滑,下次小心’。我……我想把這件事記下來。”
他覺得自己的請求很可笑,在這個一切都用數據衡量的時代,一件價值不過幾塊信用點的小事,有什麼值得記錄的?
林小滿沒有問為什麼,隻是緩緩翻開了那本《回聲錄》。
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
賬本的第一頁並非空白,一行淡金色的字跡如同水墨般自動氤氳開來,仿佛早已等候在此。
“善意無需編號,但值得永恒。”
林小滿抬頭,對上年輕人錯愕的目光,微笑道:“寫下你的名字就行。”
年輕人顫抖著手,接過林小滿遞來的筆,在那行雋秀的字跡下方,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李想。
就在他落筆的瞬間,賬本的邊緣泛起一圈幾乎肉眼不可見的微光,如漣漪般擴散。
與此同時,李想口袋裡的個人終端突然震動了一下,屏幕上彈出一條從未見過的、來自未知應用的係統通知:
【您已被錄入“回聲之地”記憶庫——您的故事,有人記得。】
李想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撼。
他看到林小滿合上賬本,對他報以一個平靜的微笑,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座廢棄的美術館內,每一寸空氣都彌漫著金屬與藝術交融的氣息。
楚惜音盤腿坐在一麵巨大的、由無數殘破碎片拚接而成的牆壁前。
那是她用自己身體裡最後殘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生物納米絲,一點點編織出的“記憶牆”。
牆上的每一塊不規則的金屬亮片,都對應著《回聲錄》中一個被記錄下來的故事。
此刻,她正專注地盯著牆壁中心的一塊碎片,那是屬於李想的“善意咖啡”。
忽然,旁邊另一塊記錄著“一位老奶奶為流浪貓搭建雨棚”的碎片,也跟著亮了起來。
就在剛才,那位記下故事的女孩正在跟朋友分享這段經曆。
當兩個或以上的人,在不同地點,同時回憶起《回聲錄》中的同一段記錄時,奇跡發生了。
兩塊碎片之間,一道淡金色的共振波紋蕩漾開來,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
波紋交彙處,光影扭曲,竟真的在半空中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全息影像——一個穿著“蜂鳥速遞”工服的年輕人,正捧著一杯熱咖啡,在街燈下愣愣出神。
就在這時,一對年邁的夫妻走進了美術館,他們是聽聞這裡的“奇跡”而來。
當他們的目光落在一塊記錄著十年前一場婚禮的碎片上時,老婦人瞬間捂住了嘴,淚水決堤。
牆麵上,共振的波紋迅速交織,投射出一場盛大婚禮的片段。
一個穿著潔白婚紗的女孩,正對著麵前的男人,幸福地笑著。
“那……那是我們的女兒……”老先生聲音顫抖,“她在三年前的事故裡失去了大部分記憶,連自己的婚禮都忘了……”
而林小滿的賬本裡,恰好有一位賓客,記下了新郎當時的那句誓言:“願我們白頭偕老,直至宇宙儘頭。”
楚惜音看著牆上那對新人幸福的剪影,又看著麵前痛哭失聲的老夫妻,心臟猛地一顫。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用藝術保存記憶,但此刻她忽然明白了更深層的意義。
她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種烈火淬煉後的清明:“我們不是在保存記憶……我們是在替時間補漏。”
同一時間,在涅盤紀元最先進的社區醫院裡,沈清棠正在推行一項名為“記憶預存”的溫和計劃。
她鼓勵那些即將走向生命終點的患者,錄製一段最想留給世界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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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無菌病房內,一名患有基因崩潰症晚期的男人剛剛錄完了他給妻子的最後一段話。
他虛弱地靠在床上,渾濁的眼睛裡帶著一絲懷疑:“沈醫生,真的……會有人看嗎?除了我的家人,誰會在意一個陌生人的臨終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