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夜。
風吼平原的沙塔,如一顆植入大地深處的心臟,不眠不休地搏動了它的震動無聲,卻讓每一個身處平原的人都能感受到腳下傳來的、與自己心跳同頻的韻律。
秦昭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脖頸後方的神經接口因超負荷運算而冒出焦糊的青煙,他卻隻是癱坐在沙地上,癡癡地望著那座塔,仿佛在等待一場遲來的審判。
第七天黃昏,當最後一縷暮光被懸浮粒子吞噬,震動驟然停止。
死寂籠罩了平原。
下一秒,一道璀璨無匹的金色光流自塔頂衝天而起,沒有巨響,沒有熱浪,隻有純粹的光。
光流在高天之上如花冠般綻放,竟憑空投影出一片廣袤無垠、枝葉繁茂的懸浮森林!
每一片葉子都流淌著液態的輝光,樹與樹之間連接著虹彩般的能量絲線。
林小滿瞳孔猛地一縮,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這片森林,他認得!
這正是他2024年被卷入地震,意識撕裂的最後一刻,在那無儘深淵中看到的景象!
是起點,也是他從未對人說起過的夢魘。
“不夠。”楚惜音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她走到光流的源頭,那光芒在她焰紅色的發絲上跳躍,映得她臉龐一半聖潔,一半妖異。
“這隻是數據的複製品,是‘造物主’數據庫裡的景觀模型。它沒有靈魂。”
話音未落,她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指尖,一滴閃爍著納米機器人微光的鮮血,被她決絕地甩向那衝天的光流。
“這次不是複製景觀——”她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熾焰,“我在每一片葉子上,都刻下了一個人的夢!”
那滴血融入光柱的瞬間,仿佛是點燃了神話的引線。
整片懸浮的森林投影轟然墜落,化作億萬點金色的火雨,灑滿大地。
火焰落地即燃,卻不灼燒沙礫,不點燃衣物,甚至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它們隻是靜靜地燃燒著,像一片沉默的金色花海。
更奇異的是,當眾人走近時,那火焰的顏色竟會隨著靠近之人的心跳節奏而變幻。
沈清棠靠近時,火焰化作溫柔的月白色;楚惜音走過,火焰便染上熾烈的赤紅;而當虛弱的秦昭爬過,火焰則呈現出一種混雜著迷茫與痛苦的灰藍色。
沈清棠試探著伸出手,輕輕觸碰一簇月白色的火焰。
指尖傳來的不是灼痛,而是一種溫暖的、被理解的共鳴。
她的手穿過火焰,竟從那虛無的光焰之中,取出了一支完好無損、裝滿了藍色液體的基因穩定劑!
正是她藥箱中早已耗儘的那一種。
“它……”沈清棠握著穩定劑,聲音因震撼而微微顫抖,“它認得需要它的人。”
另一邊,秦昭終於支撐不住,徹底癱倒在地。
他脖頸後的接口在一陣電火花後徹底燒毀,與“共識網絡”的一切物理連接都已斷絕。
他望著手中那枚能量耗儘、徹底熄滅的u盤,眼神空洞,喃喃自語:“沒有芯片……沒有數據……我還能記住什麼?”
就在這時,他麵前一簇灰藍色的火焰,忽然閃爍起來。
火焰中,一個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那是一個2024年的老式地攤,一個年輕的母親正笑著,將一串裹著晶瑩糖衣的山楂,遞給一個踮著腳、滿眼渴望的小男孩。
那張臉,分明是他從未見過的、屬於自己童年的臉。
“原來……我不是什麼代言人……也不是什麼測試體……”秦昭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一行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他卻笑了,笑得像個終於找到回家路的孩子,“我隻是……隻是一個想吃糖的孩子啊……”
他伸出顫抖的手,將那枚象征著他ai身份的u盤,深深地、鄭重地埋進了身下那片溫暖的火焰根部。
“以後我的記憶,長在這裡。”
同一時刻,一道幾乎微不可聞的意識波動,同時在林小滿、楚惜音、沈清棠和秦昭的腦海中響起。
是蘇昭寧,她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虛弱飄渺,仿佛隨時會消散在數據風暴裡。
“‘造物主’啟動了全球格式化倒計時,三十六小時後,它將清除所有無法被量化、無法被理解的‘非標準情感數據’。”
眾人心頭一緊。
“但我找到了它的盲區……”蘇昭寧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微笑,“它能識彆並對抗‘反抗’,卻無法識彆‘無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