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並非尖銳的電子蜂鳴,而是一種沉悶、壓抑、仿佛從地殼深處擠壓而出的低吼。
它不屬於任何已知的警報協議,更像是這棟金屬與混凝土巨獸瀕死前的喉音。
黎明的第一縷光線艱難地穿透懸浮粒子,為“穹頂一號”鍍上了一層病態的鉛灰色。
然而,往日裡光滑如鏡、冷硬如鐵的合金外牆,此刻卻呈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異象。
它在呼吸。
那不是比喻,而是事實。
牆體表麵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頻率,進行著微弱的起伏,如同巨獸的皮膚在淺眠中微微抽搐。
每一塊合金板的接縫處,都像毛孔般張開、閉合,發出細不可聞的“嘶嘶”聲。
塔內無數傳感器瘋狂刷新著數據,內部結構應力分布圖變成了一片混亂的猩紅色,仿佛整棟建築的骨骼正在被一股無形之力扭曲、重塑。
“它活了。”楚惜音站在那座殘破的廣告牌頂端,猩紅的瞳孔中倒映著巨塔顫抖的輪廓,語氣中是壓抑不住的狂熱與興奮。
她縱身一躍,身形在半空中舒展,背部瞬間彈出兩片薄如蟬翼的墨色金屬翅膀,悄無聲息地滑翔至“穹頂一號”的基座。
在塔基一處因微弱震動而崩開的裝飾板裂縫前,她停了下來。
這裡是權力的腳踝,是整座城市最堅固也最被忽視的角落。
楚惜音毫不猶豫,伸出右手,五指化作無數比發絲更纖細的納米金屬絲,如水銀般湧入裂縫,沿著冰冷的鋼筋骨架向建築深處潛去。
她的感知,就是她的眼睛。
“……警告,檢測到異常低頻震蕩……”
“……警告,結構完整性下降……”
納米絲反饋回來的數據流冰冷而機械,但楚惜音卻從中捕捉到了一絲截然不同的“雜音”。
那是一組有規律的、帶著強烈排斥性的震蕩波,源頭並非金屬疲勞或地質活動。
她將意識完全沉浸其中,放大那絲雜音。
下一秒,楚惜音猛地抽回了手,臉色第一次浮現出真正的震驚。
“這不是材料疲勞……”她喃喃自語,聲音微顫,“是牆體在排斥……排斥它自己!”
在她的微觀感知中,那些支撐起整座巨塔的超高強度鋼筋混凝土柱體,其內部並非純粹的無機物。
每一層,每一立方米的混凝土中,都夾雜著億萬個微量有機物殘留。
它們不是雜質,而是被暴力混入的——那是三十年前,在大沉降初期,那些被“造物主”係統判定為“低效人口”,被驅逐、被碾壓、被當作建築垃圾就地處理的工人的血跡、皮屑與骨灰!
這座象征著絕對理性和高效的“穹頂一號”,從奠基的第一天起,就是一座用人命與尊嚴澆築而成的巨大墓碑!
就在楚惜音揭開建築之“肉”的秘密時,塔內的人們,正在經曆一場匪夷所思的“瘟疫”。
“清棠!快!‘穹頂一號’40層以上的常駐公民,三百四十二人,全部出現了集體性惡性眩暈!醫療機器人……完全無法診斷!”
沈清棠的通訊器裡傳來基底醫療中心焦急的呼叫。
她來不及多想,立刻帶上急救設備,冒險衝入了已被封鎖的隔離區。
寬敞明亮的環形走廊裡,一片狼藉。
那些平日裡衣著光鮮、步態優雅的“高效公民”,此刻全都狼狽地蜷縮或趴在地上,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他們有的死死抓住地毯,有的抱著廊柱,仿佛稍一鬆手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站不起來……我站不起來……”一個身穿高級定製服的男人哀嚎著,他掙紮著想要抬頭,看向走廊上方華麗的穹頂,但脖子剛抬起不到一寸,便發出一聲劇烈的乾嘔,整個人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按了下去。
無法抬頭!
這是所有患者唯一的共同點。
隻要他們的視線試圖向上,哪怕隻是仰視天花板,一股來自生理本能的、無法抗拒的劇烈惡心與眩暈就會瞬間摧毀他們的意誌。
沈清棠心頭一緊,迅速取出一台便攜式神經監測儀,貼在其中一人的太陽穴上。
全息屏幕上投射出的前庭係統信號圖,讓她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信號沒有紊亂,而是異常地、絕對地、整齊劃一地指向一個方向——下!
所有人的平衡感官,都在接收著一道持續不斷的、無比強烈的向下拉力信號,仿佛他們不是站在塔裡,而是頭朝下被懸掛在塔外!
“天啊……”沈清棠的嘴唇微微顫抖,一個荒誕而又唯一的結論在她腦中形成。
她立刻接通了林小滿的意識頻道,聲音急切:“小滿!不是他們在生病!是這棟樓……是這棟樓在逼他們低頭!”
與此同時,蘇昭寧空靈而冰冷的聲音,順著地下那龐大的願力網絡,在所有核心成員的意識中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