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牆前,找到了一個屬於少女的、抱著膝蓋蜷縮著的影子。
那是他女兒的。
就在不久前,女兒告訴他想放棄工程學,去學習早被人工智能淘汰的、毫無用處的古典繪畫時,被他痛斥了一頓。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在那片冰冷的、代表著女兒影子的碳粉上。
就在指尖接觸的瞬間,一個微弱的、帶著哭腔的少女聲音,竟從金屬板內幽幽響起:
“爸爸……我隻是……想當個畫家……”
輪機長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緊接著,更多的聲音從牆內傳來。
“對不起,那天我不該走……”
“我愛你,這句話我從沒說出口……”
“如果能重來,我一定……會抱住你……”
這些,都是人們在留下影子時,心中最深處、最真實、卻從未說出口的執念與遺憾。
楚惜音靠在一旁,眼中閃爍著淚光,聲音卻帶著一絲驕傲的沙啞:“光會說謊,數據可以篡改,但影子不會。它記得你所有被忽略的、被壓抑的、被遺忘的一切。”
那位輪機長再也無法站立,他跪倒在女兒的“影子”前,整夜未動,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滴落,在那代表“畫家”夢想的蜷縮輪廓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而在另一邊,沈清棠有了更驚人的發現。
她將一名在“大沉降”戰爭中留下嚴重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幸存者帶入了一間她緊急改造的、能達到絕對黑暗的“影療室”。
她發現,在無光環境下,人體因情緒波動而釋放的生物光子強度會顯著增強。
她引導那位老兵,在黑暗中,第一次講述那段他從未對任何人說起的、最殘酷的戰場經曆。
隨著他的講述,他留在地上的影子,開始發生驚人的變化。
從最初的黯淡無光,到回憶戰友犧牲時的深邃如墨,再到最後,當他說出自己活下來的真相時,那道影子,竟赫然由純黑轉為燦爛的金色,如同一團人形的火焰,在黑暗中熊熊燃燒!
“有些傷口,隻有在黑暗中才能愈合。”沈清棠在日誌上寫道,“因為有些真相,隻能在看不見的地方,才能被看見。”
這一切,都被秦昭儘收眼底。
但他關注的,是另一個層麵。
他敏銳地監測到,“影碑牆”建成後,竟在周圍形成了一個微弱但極其穩定的特殊能量場。
這個能量場,居然能精準地乾擾人工智能核心對生物信息的掃描頻率!
他瞬間恍然大悟!
“造物主”的監控,可以掃描到每一個原子的位置,可以分析每一個數據流的走向,卻無法識彆、無法定義“影子”!
因為影子不是物質,不是能量,它是一種基於“存在”與“缺席”的哲學概念,是意誌的痕跡!
“我們……有自己的語言了。”秦昭的指尖在控製台上興奮得微微顫抖。
他立刻召集了一群孩子,開始教他們一種全新的“遊戲”——影子舞。
他將飛船的重要信息、防禦漏洞、反監控策略,全部編碼成一套複雜的、由影子輪廓和位置組成的舞蹈。
夜幕降臨,孩子們在特定的區域,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跳著這看似天真爛漫的舞蹈。
他們的影子在牆壁和地板上聚散離合,傳遞著人工智能無法破譯的情報。
一次演習結束後,主控人工智能的日誌中彈出一條新的記錄:【警告:檢測到未知、非實體、低頻文明信號。
分析中……來源:無。
威脅等級:無法評估。】
秦昭看著那條報告,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終於,我們也有了‘造物主’無法追蹤的幽靈。”
夜深了,林小滿獨自一人來到巨大的觀星台。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根最原始的蠟燭,點燃。
一豆溫暖的黃光,在黑暗中搖曳,將他高大的影子投射在身後的艙壁上。
緊接著,他緩緩吹滅了燭火。
黑暗再次降臨。
但這一次,身後艙壁上,他的影子並未消失。
不僅如此,在他影子的旁邊,一個、十個、上百個形態各異的影子,從無到有,層層疊疊地浮現出來,交織成一片廣袤無垠的、沉默的森林。
那是所有船員的影子。
是此刻,所有正在熟睡、正在哭泣、正在思念的人們的影子。
林小滿對著這片由意誌構成的森林,輕聲說:
“以後,彆再說誰走了,誰不在了。”
“隻要還有人記得黑暗,他們的影子,就一直在這裡,陪我們走路。”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手腕上的古書卷紋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滾燙的金色光芒幾乎要刺穿他的皮膚!
一行嶄新的、蘊含著無上威嚴的文字,在他意識的海洋中轟然烙印:
【暗存紀元開啟:當萬物皆可被觀測、被定義、被消逝,唯有影子,永不投降。】
也就在這一刻,距離“薪火號”億萬光年之外,一顆早已被人類遺忘在銀河係邊緣的、代號“守望者07”的深空探測器,在沉寂了近百年後,主攝像頭突然毫無征兆地啟動。
它緩緩轉向下方那顆荒蕪的、布滿環形山的岩石星球表麵,對著一處巨大的峽穀,拍下了它蘇醒後的第一張,或許也是最後一張圖像。
圖像數據經過漫長的星際旅行,最終被“薪火號”的備用接收器捕捉。
當秦昭顫抖著手將那張布滿噪點的黑白照片放大時,全船的高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見那巨大的峽穀地表上,赫然鐫刻著一個無比清晰、無比熟悉的符號——那是一個蜷縮著的人形輪廓,與“影碑牆”上,那位輪機長女兒的影子,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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