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船,從冰冷漆黑的深海艱難上浮。每一次掙紮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鈍痛。封野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終於掀開了沉重的眼簾。視野先是模糊的、晃動的光斑,隨後才勉強聚焦。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帶著無數補丁的灰綠色帆布帳篷頂,角落掛著一盞昏黃的瓦斯燈,燈芯發出細微的滋滋聲,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劣質酒精、汗味、血腥味以及某種草藥苦澀氣息混合的獨特氣味,這是鐵鏽鎮醫療帳篷的專屬氣息。
他回來了。從那吞噬了疤臉強、也差點吞噬了他的荒原沙丘,回到了這個由鏽蝕鋼鐵和絕望構築的臨時庇護所。
身體的感覺遲鈍地回歸。首先感知到的是無處不在的虛弱,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連動一動手指都顯得異常艱難。緊接著,是深入骨髓的冰冷——源自被幽藍堅冰徹底封死的右臂,那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正頑固地向肩窩和胸腔侵蝕。然而,在這冰冷的底色之下,一股截然不同的、異常灼熱的洪流,卻在他軀乾的深處奔湧、躁動!
這灼熱感並非均勻分布。它主要集中在胸骨後方,以那顆嵌入血肉、冰冷搏動的水晶核心為源頭,沿著皮膚下那些藍金色的蛛網紋路,如同熔岩般向四肢百骸流淌!冰冷與灼熱,兩種極端的感覺在體內瘋狂對衝、撕扯。冷時如墜冰窟,骨髓都要凍結;熱時又如置身熔爐,五臟六腑都在被無形的火焰舔舐、灼燒。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擂動著一麵連接著冰火兩極的戰鼓,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難以言喻的煎熬。
封野艱難地轉動脖頸,目光掃過帳篷內。幾張同樣簡陋的擔架床上躺著呻吟的傷員,空氣汙濁。他的位置靠近帳篷入口的簾子,算是相對“通風”的地方。
“醒了?”一個清冷而略顯疲憊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封野微微側頭。林薇正站在他擔架旁,手中拿著一個老舊的、外殼坑坑窪窪的金屬記錄板。她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色,顯然也疲憊不堪。但那雙眼睛依舊清澈銳利,此刻正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牢牢鎖定在封野臉上,尤其是他裸露在外的脖頸和鎖骨區域——那裡的皮膚下,藍金色的蛛網紋路在昏暗光線下若隱若現。
“嗯。”封野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喉嚨乾得冒煙。
林薇沒再多問,放下記錄板,熟練地拿起一個同樣布滿歲月痕跡的電子體溫計。那東西的主體是粗糙的塑料,屏幕邊緣有裂痕,探頭是磨損嚴重的金屬。她示意封野張嘴。
冰冷的金屬探頭壓在舌下。幾秒鐘後,體溫計發出短促的“嘀嘀”聲。
林薇拿起看了一眼,眉頭瞬間蹙緊。屏幕上顯示的數字是:36.1°c。這遠低於正常人體溫,尤其是在這相對溫暖的帳篷內。
“低溫症?”林薇低聲自語,但眼神中的疑慮更深。她放下體溫計,又從旁邊一個斑駁脫漆的鐵皮工具箱裡,拿出一個巴掌大小、形狀不規則、外接幾根裸露電線的簡陋儀器。儀器表麵隻有一個不斷閃爍的紅色ed燈和一個布滿劃痕的指針表盤,表盤上標注著模糊的能量輻射單位。
這是“蓋革槍”的極度簡化版——輻射塵計數器,鐵鏽鎮醫生和拾荒者賴以保命的工具,主要用來探測環境中的致命輻射塵濃度。
林薇將儀器的探測端小心翼翼地對準封野裸露的胸口,避開了那明顯的水晶凸起,停留在心臟附近藍金紋路較密集的區域。她的動作很穩,但眼神專注得近乎凝固。
儀器表盤上的指針先是懶洋洋地停在接近“0”的綠色安全區邊緣。然而,就在探測端靠近封野皮膚的瞬間——
嗡!
儀器內部傳來一聲微弱的蜂鳴!指針猛地向右劇烈跳動!瞬間衝破了代表安全警戒的黃色區域,直逼紅色的高危區邊緣!表盤上的紅色ed燈瘋狂閃爍起來,發出急促、刺眼的紅光,映在林薇驟然變色的臉上!
“這……不可能!”林薇失聲低呼,猛地將探測端移開。指針如同受驚般迅速回落,蜂鳴停止,紅燈熄滅,儀器恢複了死寂。帳篷裡其他傷員的呻吟似乎都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有人投來不安的目光。
林薇握著儀器的手微微顫抖,指節發白。她死死盯著封野的胸口,又看看手中恢複“正常”的儀器,眼神充滿了震驚和不解。環境輻射值明明在安全範圍內,儀器靠近封野皮膚卻瞬間爆表?這絕非環境因素!唯一的解釋,是封野身體本身正在持續散發某種未知的、強烈的能量輻射!這種輻射的波動極其細微、內斂,尋常儀器在距離稍遠時根本無法捕捉,隻有極度貼近皮膚才能觸發反應!
“你……”林薇的聲音乾澀,帶著難以置信,“你感覺怎麼樣?除了冷和虛弱?”
“渴。”封野避開了她的目光,言簡意賅。體內冰火對衝的煎熬和儀器異常帶來的警覺,讓他本能地選擇了隱瞞。林薇的發現印證了他的猜測——身體的異變遠超想象,那水晶核心和藍金紋路不僅是視覺上的異常,更在持續改變著他的能量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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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轉身倒了一杯渾濁的過濾水遞給他。封野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接過,貪婪地灌了幾口。冰冷的水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短暫的舒緩,卻絲毫無法澆滅體內那詭異的灼熱洪流。
就在這時,帳篷入口厚重的帆布簾子被粗暴地掀開,一股裹挾著沙塵、鐵鏽和汗臭的冷風灌了進來。
疤臉強那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半邊臉上粗糙焊接的金屬板在昏黃燈光下閃著冷光,完好的獨眼如同毒蛇般掃視著帳篷內,最終陰冷地釘在封野身上。他身後跟著兩個同樣麵目不善的手下。
“哼,命還挺硬,廢物。”疤臉強沙啞刺耳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他踱步進來,皮靴踩在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停在封野的擔架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躺著挺舒服?嗯?為了把你這個累贅拖回來,折了我們兩個兄弟!現在營地裡糧食快見底了,水也限量!你這種隻會躺著吃白飯的廢物,有什麼資格浪費寶貴的藥品和食物?”
他的聲音很大,可以讓帳篷裡所有人都能聽見。幾個輕傷員投來複雜的目光,有麻木,有同情,也有一絲被煽動的不滿。
林薇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封野擔架前,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疤臉強!封野是重傷員!他的情況很特殊,需要治療和休息!物資分配是老爹定下的規矩,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規矩?”疤臉強嗤笑一聲,獨眼閃爍著凶光,“規矩是給有用的人定的!林醫生,你護著他?彆忘了,營地裡斷腿斷手的兄弟多了去了,也沒見你給他們用多好的藥!”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封野被冰封的右臂,“我看他這胳膊早就廢了,與其浪費資源,不如……”
“不如怎樣?”封野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疤臉強。他掙紮著用左臂支撐起上半身,動作牽動傷口和體內冰火能量,帶來一陣劇烈的抽搐,臉色更加蒼白,額角滲出冷汗。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如刀,毫無溫度地迎上疤臉強那隻獨眼,幽深的瞳孔深處,似乎有極細微的、不易察覺的藍金色微光一閃而逝。
疤臉強被這眼神刺得心頭莫名一寒,仿佛被毒蛇盯上,後麵威脅的話竟一時噎住。帳篷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疤臉強,物資點算還沒結束,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個沉穩的聲音打破了僵局。石堅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帳篷口,他風塵仆仆,臉上帶著疲憊,但眼神銳利。他身後跟著幾個同樣剛巡邏歸來的防衛隊員,身上帶著沙塵和硝煙味。
疤臉強眼角抽搐了一下,狠狠瞪了封野一眼,又陰冷地瞥了林薇和石堅,哼了一聲:“看好你的寶貝傷員,石隊長!彆讓他吃垮了營地!”說完,帶著手下悻悻地轉身離開,厚重的簾子被他甩得啪啪作響。
石堅走到封野擔架旁,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和冰封的右臂,眉頭緊鎖,沉聲問:“感覺怎麼樣?”
“死不了。”封野重新躺下,閉上眼,聲音疲憊。體內冰火對衝的灼痛感並未因疤臉強的離開而減輕,反而在林薇那台儀器的異常和疤臉強的惡意刺激下,隱隱有加劇的趨勢。那股源自水晶核心的灼熱洪流,如同被喚醒的凶獸,在藍金色的“河道”中更加狂暴地奔湧,與幽藍堅冰的寒氣瘋狂碰撞,每一次對衝都像有燒紅的烙鐵在經脈裡碾過。他必須儘快找到辦法控製這股力量,否則不用等疤臉強或者老爹動手,他自己就會被這共生的“禮物”從內部撕裂、焚毀。
林薇憂心忡忡地看著封野緊閉雙眼、眉頭緊鎖忍受痛苦的樣子,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台簡陋的輻射塵計數器,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金屬外殼。儀器剛才那短暫的、指向死亡的瘋狂跳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裡。封野的身體裡,到底隱藏著怎樣可怕的秘密?而疤臉強那毫不掩飾的殺意和老爹深不可測的態度,更讓她感到營地的空氣中,彌漫著比輻射塵更致命的危險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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