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內彌漫的硝煙與血腥尚未完全散去,絕望的喧囂被強行壓入勞作的低沉嗡鳴。石堅嘶啞的指揮聲、金屬加固的敲打聲、傷員壓抑的呻吟,交織成磐石營地殘喘的脈搏。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與死亡的味道。
封野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後背浸透冷汗的布料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他閉著眼,全部的意誌都沉入體內那片狂暴的能量風暴之中。胸口的水晶吊墜如同燒紅的烙鐵緊貼肌膚,裂痕處逸散出的暗金色能量絲線如同活物,絲絲縷縷地試圖鑽入他的血肉,每一次蠕動都帶來靈魂被撕裂的劇痛。老爹日誌中“蝕心者”的恐怖描述,林薇關於能量孢子汙染的冰冷警告,不再是紙上的文字,而是正在他身上發生的、緩慢而致命的現實。
聚變電池帶來的短暫平衡,如同風中的燭火,搖曳不定。檔案室方向傳來的那股微弱卻穩定的藍白能量波動,如同無形的錨鏈,艱難地拉扯著他體內即將徹底失控的毀滅洪流,減緩了水晶崩裂的速度,卻也讓他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兩股力量對衝時產生的、足以碾碎靈魂的痛楚。他不敢有絲毫鬆懈,精神力高度凝聚,艱難地在冰與火的夾縫中維持著一絲脆弱的清明。
夜,悄然降臨。糧倉穹頂的破洞透進幾縷慘淡的星月微光,在地上投下扭曲搖曳的陰影。加固大門的敲打聲逐漸稀疏,疲憊不堪的幸存者們蜷縮在角落,在恐懼與傷痛中沉入不安的淺眠。隻有負責警戒的守衛強打精神,在糧倉高處的陰影裡,警惕地注視著外麵死寂的廢墟荒野。
石堅靠在一堆麻袋上,後背的傷口火燒火燎地疼,他卻不敢合眼。渾濁的目光掃過糧倉內勉強成型的防禦工事,掃過那些在睡夢中仍緊蹙眉頭的幸存者,最後落在檔案室緊閉的鐵門上。憂慮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封野的狀態,腳下的實驗室,血狼幫的威脅……每一個都是足以壓垮營地的巨石。
林薇在角落的臨時“科技站”前,數據箱的屏幕是這片昏暗中唯一穩定而冰冷的光源。屏幕上跳動著複雜的圖表:封野體內依舊混亂但被微弱外力強行“按住”的能量波動;營地外圍幾個關鍵節點由她布設的簡易震動感應器的讀數;還有那塊破損聚變電池散發出的、規律如心跳的藍白能量信號。她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輕盈跳躍,眼神專注得如同精密儀器。然而,在無人察覺的加密後台,一個獨立的分析窗口正高速運行,解析著之前從封野水晶裂痕中捕捉到的那縷詭異藍金色能量絲線。圖譜旁邊,一行冰冷的結論正在生成:【精神印記殘留確認。同源感應強度:中。指向性:地下實驗室核心區域。關聯度:76.8。】
突然,林薇的手指微微一頓。數據箱內置的、連接著檔案室門口一個隱蔽感應器的警報模塊,亮起了一個極其微弱的黃色光點。沒有聲音,隻有屏幕上一個代表“微弱生物電擾動”的波形輕輕跳動了一下,隨即消失。
有人……在檔案室門口?動作極其輕微、專業,絕非普通守衛!
林薇清冷的眸子瞬間眯起,指尖在鍵盤上無聲劃過一道指令。檔案室厚重鐵門內側,幾處肉眼難辨的縫隙裡,微弱的電流如同潛伏的毒蛇,無聲無息地激活了。那是她利用廢棄線路臨時改造的觸發式電擊陷阱,電壓不高,但足以讓觸碰者瞬間麻痹。
糧倉的黑暗深處,一道比陰影更濃的黑影,如同壁虎般緊貼著冰冷的牆壁滑行。他身形矮小精瘦,動作輕靈得幾乎沒有聲音,正是疤臉強生前的心腹,以潛行和偷竊聞名的“耗子”。他眼中閃爍著貪婪與瘋狂的光芒,疤臉強死了,但淨火組織許諾的“報酬”和“實驗室坐標”還沒到手!他必須拿到!那是他翻身的唯一希望!
耗子如同鬼魅般繞過幾個倚著麻袋打盹的守衛,悄無聲息地滑到檔案室門口。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片刻,確認裡麵隻有封野壓抑的喘息聲。他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金屬探針和一個巴掌大小、屏幕黯淡的微型解碼器。探針小心翼翼地插入鎖孔,解碼器屏幕亮起微光,無聲地掃描著鎖芯結構。
就在探針尖端即將觸碰到鎖芯內一個精巧的簧片時——
滋啦!
一道微不可察的藍白色電弧猛地從鎖孔周圍的金屬縫隙中竄出!精準地擊中了耗子握著探針的手指!
“唔!”耗子渾身劇震,如同被毒蠍蜇中,一股強烈的麻痹感瞬間席卷整條手臂!他悶哼一聲,強忍著沒有慘叫出聲,手中的探針和解碼器脫手掉落!他反應極快,在身體徹底僵直前,猛地向後縮手,同時腳尖一點,整個人如同受驚的狸貓般向後彈射!
“誰?!”檔案室內,封野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雖然精神集中在壓製能量風暴,但耗子那聲壓抑的悶哼和物體落地的輕微聲響,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打破了他高度集中的狀態!體內被強行壓製的能量洪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轟然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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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封野痛苦地弓起身,水晶吊墜裂痕處逸散的暗金色光絲驟然明亮了一瞬!一股混亂的能量衝擊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開!
耗子剛落地,就感到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壓力如同重錘般撞在胸口!他喉頭一甜,差點噴出血來,心中驚駭欲絕!暴露了!他再不敢停留,也顧不上掉落的工具,借著那股衝擊力,身體詭異地一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沿著糧倉牆壁的陰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糧倉深處排汙渠入口的方向遁去!那裡雜物眾多,黑暗最濃,是他唯一的生路!
“有入侵者!排汙渠方向!”林薇清冷的聲音如同冰錐,瞬間刺破了糧倉的沉寂!數據箱屏幕上,代表入侵者的紅點正高速移動!
“抓住他!”石堅暴喝一聲,如同受傷的猛虎般彈起!幾個尚未睡熟的守衛也瞬間驚醒,抓起簡陋的武器,朝著黑影消失的方向撲去!
糧倉內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叫罵聲、奔跑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封野強忍著體內翻江倒海般的能量反噬,拄著鋼管踉蹌衝出檔案室,臉色慘白如紙,嘴角再次溢出一絲帶著暗紅火星的血跡。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排汙渠入口的方向,那裡,耗子掉落的探針和解碼器在微弱的光線下閃著寒光。
“是耗子!疤臉強那個狗腿子!”有人認出了那道黑影的身法。
“他想乾什麼?偷檔案室的東西?”
“肯定沒憋好屁!”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糧倉角落,一個抱著嬰兒、一直低著頭的驅逐派殘餘婦女。她的身體在黑暗中劇烈地顫抖著,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絲病態的瘋狂。血狼幫的流放等於死亡!她懷裡這個才幾個月大的孩子……不能死!
剛才耗子被電擊和封野能量衝擊的動靜,還有石堅帶人去追的混亂,就是最後的機會!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排汙渠方向吸引,婦女猛地從破爛的衣襟深處,掏出一個巴掌大小、圓柱形的金屬筒!她手指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擰開了筒底的旋蓋!
嗤——!
一道刺眼欲盲的猩紅色光焰,帶著尖銳的厲嘯聲,如同地獄噴發的血泉,猛地從金屬筒中衝天而起!
轟!!!
猩紅的信號彈在糧倉不算高的穹頂內猛烈炸開!刹那間,將整個昏暗的空間映照得一片血紅!無數猩紅的光點如同燃燒的雨點,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信號彈?!!”石堅猛地回頭,目眥欲裂!他看清了光焰升起的位置,也看清了那個抱著嬰兒、臉上帶著絕望和瘋狂的女人!
“賤人!!”大壯距離最近,獨眼瞬間被怒火燒得通紅,咆哮著就要撲過去!
“攔住她!”封野嘶吼,同時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血狼幫!這信號是給血狼幫的!目標……排汙渠入口!
那婦女在信號彈炸開的強光中,臉上露出一絲解脫又絕望的慘笑,緊緊抱著懷中的嬰兒,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認命。
然而,就在大壯的鐵鉗大手即將抓住她肩膀的瞬間——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血狼幫地雷爆炸更加沉悶、更加恐怖的巨響,猛地從糧倉的東南角傳來!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斷裂聲和磚石崩塌的轟鳴!
整個糧倉劇烈地搖晃起來!穹頂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塵和碎石!加固過的大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塌了!東南角塌了!!”有人發出驚恐欲絕的尖叫!
隻見糧倉東南角,堆放大量廢棄機械和麻袋的地方,一大片地麵連同牆壁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了一個直徑數米、黑黢黢、深不見底的大洞!濃烈的煙塵混合著更加刺鼻的鐵鏽和淤泥的腐敗氣息,如同妖魔的吐息,洶湧地噴了出來!
是排汙渠!是排汙渠入口附近的結構!之前血狼幫的炸藥,加上大壯他們強行清理通道時的撬動,本就脆弱的承重結構,在這顆內部爆炸的信號彈的震動下,終於徹底崩潰了!
“啊——!”塌陷邊緣,幾個來不及躲閃的幸存者慘叫著跌入黑暗的深淵!
“救人!快救人!”石堅肝膽俱裂,也顧不上那個內奸婦女,嘶吼著撲向塌陷邊緣!
糧倉內徹底亂成了一鍋滾粥!哭喊聲、慘叫聲、崩塌聲、嗆咳聲混雜在一起,絕望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
封野拄著鋼管,身體在劇烈的震動中搖晃,視野因能量反噬和眼前的劇變而陣陣發黑。他看著那噴吐著死亡氣息的塌陷洞口,看著洞口中彌漫的、夾雜著點點詭異藍金色光點的塵埃那是他之前能量逸散汙染環境的殘留),又看向那個癱軟在地、被大壯粗暴拎起的內奸婦女,最後目光落在林薇身前數據箱屏幕上——代表聚變電池的藍白信號點依舊穩定,但代表封野自身能量的紅色曲線,正因他劇烈的情緒波動和強行壓製而瘋狂地向上飆升,逼近湮滅的臨界!
代價!又是代價!為了救人,為了維持這搖搖欲墜的秩序,他每一次強行使用力量,都在加速自己的毀滅,都在毒化這片最後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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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林薇清冷的聲音穿透混亂,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封野!看!”
她指向塌陷洞口邊緣,那片尚未被煙塵完全覆蓋的淤泥。剛才劇烈的崩塌,似乎將深埋在下麵的什麼東西震了出來。
那是一小截扭曲斷裂的金屬臂!金屬臂的末端,連接著一個造型奇特、如同昆蟲口器般的鑽探裝置!裝置上沾滿了黑色的淤泥,但其表麵覆蓋的精密能量回路紋路,以及一個被淤泥半掩、卻依舊能辨認出的猙獰狼頭標誌,在信號彈殘餘的紅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
血狼幫的重型鑽地設備部件!
他們不僅知道排汙渠入口的位置,甚至……已經開始行動了!目標直指糧倉正下方深處的實驗室!這顆信號彈,恐怕不僅是暴露路線,更是通知外麵接應的血狼幫主力——入口,已經為他們“打開”了!
內憂未平,外患已至,腳下更是蟄伏著未知的恐怖。磐石營地,已被推到了徹底毀滅的懸崖邊緣。而封野體內那兩股毀滅性的力量,在塌陷洞口噴湧出的、帶著實驗室氣息的冰冷腐朽空氣刺激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變得更加狂暴不安。
暗處的眼睛從未離開,而深淵的巨口,已然張開。
混亂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塌陷的洞口邊緣被用能找到的一切重物主要是巨大的齒輪箱和斷裂的金屬梁)勉強堵住,防止進一步坍塌,但那個通往黑暗深淵的缺口,如同磐石營地心口一道猙獰的傷疤,再也無法愈合。跌入洞口的幾個人,隻救上來兩個重傷的,其餘人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糧倉內彌漫著嗆人的煙塵和絕望的氣息。幸存者們麻木地清理著碎石和淤泥,傷員的呻吟更加微弱。那個發射信號彈的內奸婦女被大壯用粗繩捆得結結實實,扔在角落,嘴裡塞著破布,隻有一雙充滿恐懼和空洞的眼睛望著懷中被另一個女人抱走的嬰兒,無聲地流淚。
石堅站在塌陷的“補丁”旁,後背的繃帶再次被鮮血浸透,臉色灰敗,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刀子。他剛才差點直接把這個女人扔下洞去,是封野嘶啞的“留活口”三個字阻止了他。他知道封野是對的,這女人可能知道更多血狼幫的布置,但現在,審問似乎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