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回聲峽穀”,那永恒的喧囂漸次沉寂,取而代之的是荒漠固有的、壓迫性的死寂。陳星沒有停歇,腦海中勾勒著從圖書館獲得的下一處標記——一個被標注為“邏輯墳場”的區域。
根據殘存記錄的描述,那裡並非物理意義上的墓地,而是一片因遠古高維概念武器實驗失敗而形成的特殊空間。常規的邏輯法則在那裡變得脆弱甚至矛盾,因果鏈可能顛倒,能量守恒會被打破,是一個連“觀測者”文明都視為不可控的、充滿認知危險的地帶。
記錄中提到,曾有探索隊在“邏輯墳場”邊緣觀測到一種奇特的“存在”——它似乎能同時處於“存在”與“不存在”的疊加狀態,並能根據觀察者的邏輯預期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性質。這份報告最終被歸檔為“高維輻射導致的集體幻覺”,但陳星卻從中嗅到了“變量”的氣息。
他需要親眼確認。
前往“邏輯墳場”的路途比之前更加凶險。這片區域似乎被某種力量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星圖信息殘缺嚴重,能量背景也異常平靜,平靜得令人不安。他不得不更加依賴自身靈覺和對危險的本能預警。
數日的跋涉後,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詭異。沙丘的輪廓不再遵循自然的曲線,反而呈現出一種非歐幾裡得的幾何形態,視線望去會產生輕微的眩暈感。天空的顏色也變得更加晦暗,仿佛蒙上了一層無法擦去的灰翳。
終於,他抵達了記錄中描述的區域邊緣。前方沒有明顯的界限,但腳下的沙地變得如同鏡麵般光滑,倒映著扭曲的天空。空氣凝滯,連風聲都消失了。
陳星深吸一口氣,將諧波短杖的探測模式調整到最高靈敏度,邁出了第一步。
踏入區域的瞬間,一種奇異的失重感襲來,並非物理上的,而是認知層麵的。他感覺自己的思維似乎變得遲滯,一些基本的邏輯概念,如“前後”、“左右”,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他強忍著不適,繼續深入。周圍的景象越發光怪陸離。他看到一塊岩石同時出現在兩個不同的位置;一道能量光束在射出後,竟逆著軌跡回到了發射源;他甚至看到自己的影子脫離了身體,在不遠處做出與他完全無關的動作。
這裡,是邏輯的廢墟,悖論的樂園。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明顯違反物理法則的區域,比如一片不斷自我複製、幾乎要填滿視野的沙粒集群,還有一個懸浮在半空、不斷在“水”、“火”、“金屬”之間隨機切換形態的能量團。
他要找的,是那個能處於“存在不存在”疊加態的特殊“變量”。
根據那份被判定為“幻覺”的報告提示,他來到了一片相對“穩定”的區域——這裡至少還維持著基本的空間連續性。他停下腳步,集中全部精神,不再依賴於視覺或常規感知,而是用秩序火種去感應那片區域最根本的“存在”基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這種邏輯混亂的環境中,連時間感都變得不可靠。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
他“感覺”到了。
在前方不遠處,空間的“存在”本身,出現了一個極其細微的“褶皺”。那裡,某種東西正在“是”與“不是”之間以極高的頻率振蕩。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沒有穩定的能量signature,它本身就是一個行走的悖論。
陳星嘗試用精神力去“鎖定”它。
然而,當他產生“鎖定”這個念頭的瞬間,那悖論般的存在驟然變得“清晰”起來——它化作了一團不斷吞噬光線的黑暗,散發出強烈的、針對靈魂的吸力!
而當陳星立刻放棄鎖定,轉為“觀察但不定義”的狀態時,那存在又瞬間變得“溫和”,化作了一團溫暖柔和、仿佛能治愈一切創傷的光暈。
它的性質,完全取決於觀察者的預期!
陳星心中震撼。這並非強大的力量,而是一種……基於認知的絕對“變量”。它本身沒有善惡,沒有固定的屬性,它的“現實”由與之交互的意誌共同塑造。
“織網者”那旨在消除一切變量的“平衡”機製,麵對這種根本性的悖論,又將如何處置?強行定義它?還是……繞行?
他不敢長時間與之接觸,這種存在本身就在不斷衝擊著他的邏輯根基。他緩緩後退,再次將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那悖論之影在他停止觀察後,也漸漸模糊,重新融入了那片邏輯混亂的背景之中,仿佛從未出現。
陳星退出“邏輯墳場”的範圍,重新感受到熟悉的物理法則,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額角已布滿冷汗。
第二個“變量”。
一個無法被定義,其本質隨觀察者而變的悖論存在。
他回頭望向那片扭曲的區域,目光深邃。
“回聲峽穀”的同步奇點,代表著混亂中孕育的短暫秩序。
“邏輯墳場”的悖論之影,則代表著現實根基的不確定性與可塑性。
這些,都是“織網者”那冰冷、絕對的“平衡”法則無法容忍的“噪音”。
而他,正在將這些噪音,收集起來。
他攤開手掌,仿佛能看到那無形中正在彙聚的、微弱的星火。
前路依舊漫長,但方向越發清晰。
他需要找到更多這樣的“變量”,理解它們,然後……在關鍵時刻,將它們投向那張覆蓋一切的巨網。
他轉身,再次踏上征途,身影在扭曲的光線中漸行漸遠。
荒漠依舊死寂,但在那死寂之下,某種不同於秩序,也不同於“虛妄”的力量,正在悄然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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