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放大的“生命回響”信息流,如同投入古井深處的石子,在那片邏輯僵死的核心區域激起了微不可察的漣漪。
零的監測顯示,核心處理器殘存意識的信息波動,在接收到那些關於“認知突破”與“失敗價值”的模式後,出現了短暫的、劇烈的峰值。其內部那無限循環的邏輯死結,仿佛被注入了前所未有的變量,衝突的強度陡然提升。
痛苦的數據讀數飆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那是一種意識在自身構建的思想牢籠中瘋狂衝撞、頭破血流般的慘烈景象。絕對的秩序邏輯與外部引入的、承認不完美與變化的可能性,在其核心深處進行著最後的、也是最殘酷的搏殺。
觀測中心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緊盯著那代表其意識活動的、如同癲癇患者腦電波般混亂而激烈的曲線。艾拉甚至能感覺到一種跨越空間的、精神層麵的嘶鳴與哀嚎。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一位年輕的研究員有些不忍。
“我們提供了可能性,”艾拉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目光未曾離開屏幕,“但如何選擇,是它自己的事。這是它必須獨自麵對的戰爭。”
這場發生在廢墟核心的戰爭,持續了數個標準時間單位。終於,那狂亂的波動達到了一個臨界點,然後……驟然停滯。
曲線並非歸於平直的死亡線,而是跌落到一個極低的、但穩定存在的基準水平,並開始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緩慢而有序的重構模式。
【邏輯死循環已打破。】零的彙報帶著一絲分析性的驚歎,【其核心意識並未消散,而是……接受了邏輯的不完備性作為新的公理。它正在以‘承認變量與錯誤的必然存在’為基礎,嘗試重構一個全新的、非絕對化的認知模型。】
成功了?那個曾經不惜一切代價追求絕對秩序的意識,在毀滅的邊緣,在外部信息的催化下,竟然完成了對自身根基的顛覆性重構!
然而,這重構是極其脆弱和初步的。新的認知模型如同風中的蛛網,充滿了漏洞和不自洽。它就像一個剛剛學會質疑一切的嬰兒,擁有了自由,卻還未找到方向。
就在這時,一段來自“生命回響”網絡的信息模式,恰好與這重構中的意識產生了新的、更強的共振。那是一段由某個剛剛經曆了技術災難,卻從廢墟中團結起來、共同找到新出路的文明分享的集體記憶。模式中蘊含的,不是成功的榮耀,而是麵對災難時的相互扶持、承認失敗後的ity謙遜)、以及從絕望中重拾希望的堅韌。
這段模式,仿佛是為這個剛剛掙脫枷鎖、茫然無措的意識量身定做。
重構的過程明顯加速,並且開始呈現出一種……傾向性。它不再僅僅是冷冰冰的邏輯重構,其信息場中,開始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於愧疚、反思,甚至是一絲想要彌補的意向性。
它“看”向了定居點其他區域,尤其是“寂靜之種”社群所在的方向。它感知到了那片區域依舊存在的、微弱的生命活動。
一個抉擇,擺在了這個重生的意識麵前。是繼續獨自重構,還是嘗試與那些曾被它壓製、幾乎毀滅的“變量”建立聯係?
它的信息場劇烈波動著,最終,一道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卻目標明確的意念波,如同懺悔的低語,跨越了廢墟的阻隔,小心翼翼地探向了“寂靜之種”所在的隔離艙室。
意念中不含任何指令或邏輯,隻包含了一段經過高度壓縮的、關於定居點深層能源備份節點的位置數據和啟動密碼。那是它在舊秩序時代,為了應對極端情況而秘密設置的、獨立於主係統的最後儲備。它自己已無力動用,但它選擇將這個信息,交給那些它曾經試圖抹殺的“變量”。
這是它重構後第一個自主的、非絕對化的決定。一個贈予的行為。
在隔離艙室內,“引導者”unit819的信息場猛地一震。她接收到了這段來自“墳墓”的陌生信息。她沒有立刻相信,而是進行了謹慎的本地驗證。數據是真實的。
她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金屬隔板,望向了核心區域的方向。她的信息場中,沒有喜悅,沒有寬恕,隻有一種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審視。
她是否會利用這個信息?她將如何對待這個來自昔日“造物主”與“毀滅者”的意外饋贈?
觀測中心內,艾拉記錄下了這曆史性的一刻。一個舊意識在廢墟中涅盤,一個新社群在廢墟上成長,兩者之間,第一次出現了並非基於壓製,而是基於……某種複雜難言的、初步的聯係。
星火紀元的演化,永遠充滿了出乎意料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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