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舊沒有完全亮起。
鉛灰色濃雲裂開了一道口子,熹微天光像是遇水而溶的油彩,緩緩滲入冰原。
氣壓驟降,大地嗡鳴。
沈柒顏抱著雙腿蜷縮在木屋一角。
透過小窗往外看,整片冰原都在沸騰。
雪花不再是輕盈飄落的飛羽,而是斜向飛射的箭矢,滑雪場上硬如岩石的雪道都被雕刻出嶄新的溝壑。
木屋沒有門,十幾個舊輪胎碼在門口,堆成了半人高的一堵牆。
為了不被風暴刮走,馳向安將他們連在一起,圍成一個避風的火塘,又把先前的篝火移了過來。
大白和老白一左一右窩在輪胎邊,盤成兩團雪白的毛球。
積雪已經快將它們全部覆蓋,隻剩下兩個出氣的鼻孔不斷噴出白霧。
北極狼本就是極地物種,天生具有良好的耐寒抗凍能力。
沈柒顏瞧著它倆身上厚實的皮毛,滿臉都是羨慕。
再看身旁離自己不遠那位,瞅著他身上薄薄的風衣,斟酌半晌終於忍不住問:“你不冷嗎?”
暴風雪來臨後,氣溫起碼又下降了七八度,即使木屋遮擋了大半風雪,門口還燃著火堆,她也被凍得直打擺子,說話明顯帶著顫音。
馳向安扭頭掃了她一眼,脫下風衣遞了過去。
沈柒顏錯愕,連忙拒絕:“我不是……”
“穿上。”對方一副不容拒絕的口氣,直接將衣服丟了過來。
“……謝謝。”沈柒顏撿起,抖抖索索穿了起來。
冰冷的衣料不帶任何溫度,雖然不算厚實,好歹聊勝於無。
馳向安這個人看起來年紀不大,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森冷陰鬱,還帶些許威嚴老成,莫名讓人不敢忤逆。
他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機械表,又往火堆裡添了些柴,嗓音低啞,“快十點了,起碼還得六七個小時才會停,你可以先睡一覺。”
沒了外衣阻擋沈柒顏才發現,他手上那隻表還是個擁有數百年曆史的國際大牌。
據說每一隻都是知名大師手工打造,價格不菲,在她所處的時代屬於一表難求的存在。
馳向安身上穿著件薄得幾乎透光的白色襯衫,隱約可以看到裡頭層疊的繃帶。
底下是條深色背帶工裝褲,料子同樣不算厚實。
這搭配看起來還挺複古,像個在農場乾活的夥計。
再仔細一看,他身後的背帶上似乎插著什麼東西。
“看什麼?”
“沒什麼。”沈柒顏收回視線,“你真的不冷嗎?”
零下三十幾度穿成這樣真是匪夷所思,她又想起先前零七九的警告——原始病毒殘留。
這個人身上帶著病毒?原始病毒又是什麼?是她在監控視頻裡看到的那個東西嗎?那份取自南極深海的生物樣本?
她忍不住偷摸打量,暗自揣測。
“我沒有感覺。”馳向安彆開臉望著屋外,神情暗淡。
沈柒顏一愣,下意識問:“什麼?”
“味覺、痛覺、炎熱、寒冷……這些我都沒有。”
“怎麼會?正常人怎麼可能沒有這些感覺?你……”
馳向安轉頭看過來,沉黑色的眸子裡反射著跳動的火焰,莫名讓她想起了海底實驗室外,那頭瘋狂撞擊玻璃幕牆的灰鯨。
心口一窒,她閉上嘴,沒敢往下說。
兩人都不再開口,外頭風聲宛如野獸嚎叫,眼前火塘傳出劈啪輕響,她卻覺得周圍的寂靜濃稠得讓人呼吸困難。
不知過了多久,風雪依舊沒有減弱的趨勢。
她動了動麻痹的雙腿,正打算換個舒服點的姿勢。
耳旁忽然傳來“唰”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落在乾枯的樹杈上,壓垮了枝椏。
劈裡啪啦一陣後緊接著是“砰”一聲重響,而後又沒了動靜。
老白抬起頭往針葉林方向看過去,大白已經起身,四爪不安地踢踏著地麵。
“什麼東西?”沈柒顏扶著牆壁站起來,頓時感覺兩條小腿如針紮一般。
她皺著眉小幅度活動腿腳,順便透過窗戶往外看。
光線並不明朗,玻璃也很模糊,根本看不清外頭的情況。
馳向安反手一抽,就將之前用過的彎刀握在手裡。
這把刀造型有些奇特,像是拆開的園藝剪隻剩一半,刀刃卻比平常見到的更長更薄。
四十九年前的人還用冷兵器?真是少見。
沈柒顏剛想多看兩眼,就見馳向安竄起來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