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玖川做了一個深沉久遠的夢,夢裡有他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還是年輕時的模樣,梳著溫柔的低馬尾,彆一隻淡紫三色堇發卡。
手上捧著最喜歡的散文集,坐在老宅向陽的落地窗邊,臉上的笑容比早春第一支櫻花還要柔和。
他一直不明白,這樣一個浪漫繾綣的女人為什麼會選擇嫁給他的父親?
在他看來,父親嚴謹木訥,一心撲在工作上,和浪漫二字完全不沾邊,母親為什麼會和這樣的男人組建家庭,生兒育女?
夢中的母親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過去,看到她膝蓋上攤開的書頁,手指拂過的地方有一行雋秀的文字。
死亡不是終點,而是重逢的起點。
他記得小時候,母親曾摟著他說過,人類是由億萬星塵構成,死後會回歸宇宙本質。
當個體氧化為原子,或許在數萬年後,會以泡沫、塵埃或者星辰的形式,與所愛之人再度相逢?。
對此,他從來不以為然,隻當成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伸出手,想握住眼前透著光的指尖,可畫麵一轉,花園陽台變成了醫院慘白的牆垣。
曾經明媚如少女的人兩頰凹陷,骨瘦伶仃躺在單薄的病床上,握著他的手告訴他,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她說,不要難過,時間循環會讓一切重現,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後我們一定會再次相見。
他覺得實在荒誕,眼前病入膏肓的女人真是個宇宙級的浪漫主義者。
他覺得母親的手好冷,明明是溫暖的陽春三月,可她的手卻越來越涼,直到再也沒有一絲溫度。
他覺得醫院的病床好窄,窄到十歲的妹妹躺上去後,他就沒了靠近的餘地,也無法再像小時候那樣躲進母親懷裡,纏著她再講一講星辰大海,還有她最愛的三色堇……
洛玖川的眼瞼顫了顫,最先蘇醒的是左手神經末梢。
仿佛被什麼東西包裹著,無法忽視的暖熱正沿著指尖往血管裡鑽,那感覺就像是被剝開的新鮮石榴,豔紅汁水浸透皮膚,無可抵擋。
他睜開雙眼,眸底晃動著細碎的微光。
常年軍旅生涯讓他瞬間清醒,也感覺到了左手傳來的壓迫,本能地想要抽出手,卻在感受到那股溫柔暖意時生生忍住,轉頭看過去。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趴在床邊,額間垂落的碎發散成了朦朧紗簾,微微擋住眉眼。
是沈柒顏。
洛玖川腰腹繃緊,直直坐起,沒有牽動手腕。
他的手正被她牢牢扣著,泛著淡紅的拇指抵著他虎口的陳年老繭。
很明顯,她睡著了,睡得還挺沉,側顏輪廓映在微光中,看起來靜謐而又安恬。
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射出兩道陰影,透著些許精致的脆弱。
這還是洛玖川頭一回如此近距離觀察她的臉,意識到腦海中竟然蹦出“精致”兩個字時忽然有些心虛,仿佛正在窺探不為人知的隱秘。
他情不自禁勾起食指,指腹輕輕觸碰,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細膩絲滑。
腕骨內側靠她的臉頰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清淺的呼吸,暖熱的,有些癢。
神經末梢跳突著,混合著脈搏的節奏,皮膚開始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