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風似乎又大了些,帳篷布被吹得獵獵作響,頭頂雲層浮動起來。
祁玉彎腰鑽過門簾時帶進來一縷鹹澀寒冽的海風,帆布漏下蜜蠟色微光,在步星闌垂落的發梢上鍍了一層金邊。
日光襯托著呼吸間噴出的白霧,她抬起頭,看到對方薄肌下潛伏的青紫色血管,宛若封凍河麵下洶湧的暗流。
未乾的海水從他的鎖骨窩滑向胸腹溝壑,凝成細小的冰珠,隨著呼吸滾過鯊魚線,墜落時撞上係緊作戰服的腰帶,瞬間碎成了冰碴。
祁玉俯身想將戰術背心穿上,繃緊的肌肉輪廓像是被北冰洋的寒流精心雕琢而成。
“彆動。”步星闌按住他的手腕,衝外頭喊了一聲:“小艾,拿毛毯和電解質飲料來,還有急救箱!”
“馬上!”那頭立即回應。
艾利威事先塞進來的充電式取暖器已經打開,帳篷裡頭比外麵暖和不少。
步星闌解開自己的作戰服外套,拉開防寒棉服拉鏈。
“你……乾什麼?”祁玉的左手不自覺捏緊,麵料摩擦聲回蕩在安靜狹小的空間中,突然變得震耳欲聾起來。
“坐下。”
步星闌察覺到他的僵硬,但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
距離他從戰場忽然消失已經過去大半天,這條胳膊也不知道是啥時候變成這樣的。
中度以上凍傷在24小時內及時救治可顯著減少細胞壞死,保守估計能降低3050的不可逆組織損傷。
凍傷後6小時內複溫效果最佳,每延遲1小時,組織存活率下降約5。
所以治療凍傷講究“黃金六小時”原則,越早治療,影響越小,恢複越快。
她兀自摘下戰術手套靠過去,握住那條凍傷的手臂貼在自己胸腹間,隔著一層薄薄的貼身衣料。
怕壓到傷處,她雙手虛攏著,祁玉明顯抖了下,下意識就想拒絕。
“北極急救守則,低溫凍傷時,用體暖複溫比熱水更安全。”步星闌掀起眼簾瞅了他一眼,淡定發問,“你不會忘了吧?”
祁玉當然沒忘,這些極地生存法則軍事課上都有教過,隻是沒想到她竟然真會這麼做!
他盯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忽然發現左眼末端靠近下眼瞼處有一顆小痣,略深於皮膚,呈現出淡淡的肉粉色。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細枝末節的部位,他們從來沒有如此靠近過,近到可以看到對方臉上細小的絨毛和毛孔。
真的太近了。
怦怦、怦怦。
這是他的心跳聲,隔著耳膜傳來,沉悶又急促!
祁玉猛地想起一年多前兩人初見時,步星闌也是這般淡漠地站在人群後頭,一雙沉寂的黑眸直直看過來,透著洞察人心的犀利和冷靜。
那時他並沒有太過注意這個人,隻是下意識覺得他們是一類人。
一樣冷,一樣獨,一樣不願意被旁人窺探內心,也不想走進彆人的世界。
可是相處之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
步星闌善良、真誠、純粹,總是設身處地為彆人著想,她隻是不善表達,並不是真的冷漠!
她熱情、真摯、勇敢,所有一切美好品質全都藏在淡泊如水的表象下,不去接觸根本沒法發掘。
而一旦靠近了解這個人,沒有誰能不被吸引,包括他。
“疼就開口,不用忍著。”她突然抬頭。
倉促間,祁玉想要轉移視線已然來不及,冷冽卻又熾熱的眼神猝不及防落進兩汪深潭裡。
下巴被她的發頂蹭過,帶著點清清冷冷的淡香,像是雪中化開的薄荷糖,清冽漫過唇齒,舌尖倏然綻開一抹冰甜,混合著極地特有的凜寒鑽進鼻腔,直達腦海。
他咬住口腔內壁的軟肉,直到嘗到一絲鐵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