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逐漸止息,車廂鋼梁隨著空調出風口吹出的熱氣微微震顫。
實驗台上的電子鐘發出“哢噠”一聲輕響,翻到了下一個整點。
馳向野肩背一震,稍稍抬起頭,滾燙的嘴唇離開步星闌的手腕時帶出一絲細微的血痕。
濕熱觸感瞬間消失,隻留下一圈清晰凹陷的印記,和一片濕漉漉的水漬,在冰冷空氣中微微發涼。
那雙恢複了人類溫度的眼眸裡,帶著剛剛脫離噩夢的迷茫和深不見底的疲憊,一瞬不瞬凝望著步星闌蒼白的臉。
“星星……”
汗水沿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緩緩滑落,他嘶啞低喚著,聲音脆弱得仿佛隨時都能碎掉,帶著一絲尚未完全散去的懵懂。
然而下一秒,當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那道仍在滲血的傷口上時,馳向野整個人突然僵住了。
那抹刺眼的鮮紅如同一桶冰水,瞬間澆醒了殘存的理智!
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喉結艱難滾動了一下,整個人如同被無形大錘狠狠砸中,臉上血色瞬間褪儘。
他倒抽一口涼氣,瞳孔劇烈震動,裡頭翻湧的不再是痛苦,而是清晰的驚恐和一種近乎毀滅的自我厭惡!
兩秒鐘後猛地彆開臉,下顎繃得像要裂開,脖頸上青筋根根暴起,仿佛不堪承受眼前景象。
他踉蹌著撲向旁邊無菌櫃,粗暴地打開櫃門,一把抓起止血繃帶和紗布,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
金屬托盤被他撞翻在地,“咣當”脆響在寂靜車廂裡炸開。
他看都不看一眼,所有注意力都牢牢固定在那道傷口上,動作因為懊惱顯得有些笨拙,帶著一種贖罪般的急迫。
但當紗布即將貼上皮膚的瞬間,那力道又陡然變得輕如羽毛,指尖微微顫抖著,仿佛在觸碰易碎的珍寶。
他緊抿著唇,眉頭鎖成一道深溝,雙眸如同無光的深海,翻湧著難以言喻的心痛。
滾燙的手指帶著些許顫抖,輕柔地用紗布按壓住傷口,小心翼翼吸去殘留的血跡,然後再用止血帶快速而仔細地纏繞包紮。
每個動作都透著無比的珍重和懊悔,像是在修複自己的錯誤。
等處理完畢,他依舊死死鎖著那道被紗布覆蓋的傷口,眼神暗沉得可怕,仿佛那是他犯下的滔天罪證!
“疼不疼?”他終於擠出三個字,聲音嘶啞,宛如破鑼。
不等步星闌回答,甚至害怕聽到答案,他突然一把將她拽進懷裡。
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本能索求,而是充滿了心疼、後怕與無儘的歉意。
擁抱的力道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占有和確認,兩條鐵臂收得死緊,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可又在感受到反饋時猛地一鬆,變成一種小心翼翼、近乎卑微的環繞。
“對不起……”
一聲破碎的嗚咽從他的喉嚨裡滾過,滾燙的呼吸噴在步星闌的皮膚上,灼熱的濕意似乎透過衣料滲透出來。
馳向野寬闊的脊背劇烈起伏著,肌肉繃得像鋼鐵,卻又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脆弱。
靠在他胸口上,步星闌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撞擊著自己的耳膜,還有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沉重吸氣聲和止不住顫抖的胳膊。
這些都實實在在泄露了他內心翻江倒海般的悔恨與心疼。
沉默的擁抱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地訴說著他的痛苦,失控傷了她這件事讓他痛不欲生,即便不是自願。
馳向野的後背肌理緊繃得像塊岩石,好似在極力克製著什麼。
步星闌抬起手,輕輕回抱。
那具身體突然泄了力,整個人重重靠在她身上,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歎息,終於再度開口。
“對不起……星星……對不起……”他語無倫次重複著,嗓音抖得厲害。
步星闌被這突如其來的強烈情緒弄得微微一怔。
眼前這個男人前一秒還如同瀕死的困獸,下一秒卻又因為一道小傷口懊悔不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手腕上傳來的繃帶觸感清晰而又穩妥,她默默感受著對方懷抱裡傳遞過來的心疼與顫抖,什麼也沒說,隻是放輕手上力道,來回摩挲了幾下。
“沒事了,我在這。”
她將馳向野汗濕的腦袋輕輕按回自己的肩窩,沒受傷的那隻手像安撫受傷的大型犬般,一下又一下,緩慢且堅定地撫摸著他腦後倔強的發茬。
“都過去了,休息一會兒,晚上我們就能到達阿拉斯加州東部邊境。”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也透露出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
“你還記得northay嗎?”她問,“八個多月前我們曾在那裡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