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事的話音落下,屋裡陷入死寂,隻有煤油燈芯偶爾爆出的劈啪聲和窗外綿密的雨聲。
鐘清清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胸口那50克黃金的存在感從未如此強烈。她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指甲更深地掐入掌心,用疼痛維持清醒。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
就在她飛速思考如何應對時,薑國棟卻先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帶著傷後的虛弱,卻異常平穩,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畹町?張乾事,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受傷後一直在公社衛生所和家裡休息,我愛人可以作證。”他說著,目光坦然地看著張乾事,又補充了一句,“我這胳膊,也經不起長途顛簸去畹町啊。”
鐘清清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咬死了最初“巡山受傷在家休養”的說法!她趕緊接話,語氣帶著委屈和一點點被冤枉的激動:“是啊張乾事,這誰在背後亂嚼舌根子?國棟傷成這樣,我天天伺候湯藥都忙不過來,哪有功夫去什麼畹町?還不是空手回來?我們倒是想帶點好東西回來補補身子,可哪來的錢和票啊?”她說著,眼圈又紅了,這次倒有七八分是真心的——被嚇的。
張乾事推了推眼鏡,仔細打量著兩人。薑國棟臉色蒼白,靠在炕上確實是一副重傷員的模樣,胳膊上的繃帶還透著藥味。鐘清清穿著打補丁的舊衣服,臉上帶著操勞和焦急,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剛進行了一筆巨額黃金交易的人。
他帶來的年輕乾事小李則有些局促,似乎覺得這趟差事有些小題大做。
“哦?是嗎?”張乾事沉吟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可是反映情況的同誌說得很肯定啊,說親眼看到你們在畹町那邊,行色匆匆的……”
“絕對是看錯了!”鐘清清斬釘截鐵,語氣甚至帶上了一點農村婦女的潑辣,“要麼就是存心陷害!張乾事,您可得查清楚,這汙蔑革命軍屬、破壞軍民團結的帽子可不能亂扣!”她巧妙地把問題上升了高度。
薑國棟適時地咳嗽了幾聲,聲音虛弱卻帶著堅持:“張乾事,我是退伍軍人,又是民兵排長,絕不會做違反政策紀律的事。如果您不信,可以派人去公社衛生所查我的就診記錄,或者問問我們大隊書記,我這兩天是不是一直在養傷。”
他的話有理有據,態度不卑不亢。
張乾事盯著他看了幾秒,又掃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屋子,終於,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合上了筆記本:“嗬嗬,看來可能真是個誤會。應該是那位反映情況的同誌看花了眼,或者認錯人了。薑國棟同誌不要多想,好好養傷,組織上也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下情況。”
他站起身,似乎準備離開。
鐘清清心裡那根緊繃的弦稍稍一鬆,連忙也跟著站起來,嘴上說著客氣話:“讓領導費心了,還冒雨跑一趟,快喝口熱水再走吧?”心裡卻巴不得他們趕緊消失。
“不了不了,還有工作。”張乾事擺擺手,帶著小李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又停下腳步,回頭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對了,薑國棟同誌,聽說你奶奶以前……給緬共那邊做過事?還留了張什麼通行證?”
這句話像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擊中了鐘清清!
他們真正的目標,難道是那張邊境通行證?!
薑國棟的眼神幾不可查地凝滯了一瞬,隨即恢複自然,語氣平淡:“是有這麼回事,奶奶她老人家心善,早年幫過那邊幾個受傷的兵。通行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後來局勢變化,早就作廢不知道扔哪兒了。怎麼,組織上需要這個?”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認了存在,又輕描淡寫地將其歸為“作廢”和“無關緊要”。
張乾事哈哈一笑:“沒事沒事,就隨口一問,畢竟是曆史遺留物,注意保管好就行。好了,不打擾你們休息了,留步吧。”
門終於關上,腳步聲漸漸遠去。
鐘清清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她靠在門板上,大口喘著氣,感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他們……他們是為通行證來的?”她聲音發顫地看向薑國棟。
薑國棟的臉色比剛才更加凝重,他示意鐘清清把門栓插好,壓低聲音:“不全是。問畹町的事可能是真有人看到,或者是試探。但最後問通行證……恐怕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為什麼?一張作廢的通行證有什麼用?”
“未必是作廢。”薑國棟目光深沉,“有些人可能覺得,那東西在某些時候,還能打開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