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葉初在《天君》劇組的最後一場戲,非常簡單。
天君在荒原上睡著了,太陽照到祂的臉上,天君睜開眼睛,起身走了。
祂本是不需要睡眠的,然而不知怎麼,在難得沒有酸雨的日子,祂竟也睡著了。
就這麼一場戲。
紹光濟準備得很充分,商葉初也準備得很充分。這場戲不需要其他配角,然而仍有許多人圍在一旁,靜默地觀看著。
紹光濟一如既往地調度了幾遍,商葉初認真聽著。聽他講完之後,商葉初走入場中,然後紹光濟坐到了監視器前。
這是個很慢的鏡頭。
商葉初倚靠在道具大石上,閉著眼睛。這場戲是棚拍的,其實沒有陽光,隻有燈光而已。
這場戲需要放鬆。商葉初儘可能地舒展呼吸,漸漸地,感覺到了;她好像融化在一場很長的夢境中。溫暖的光打在她身上,商葉初放空思緒,讓自己與環境融為一體。
她幾乎以為自己真的睡著了。
這個鏡頭似乎有些過於長了。商葉初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那一聲熟悉的“cut”。
導演不喊哢,商葉初也不敢妄動。隻能放空思緒,讓自己沉浸在半夢半醒之中。
其實人閉上眼睛後,看到的並不是黑暗。準確地說,閉眼的人並沒有“看”這個概念。商葉初此刻也是一樣,她閉著眼睛,感到一片雜亂無章的色彩湧來,似乎微微泛著紅……
“cut。”
這道聲音終於還是遲遲地到了。
商葉初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還是攝影棚的燈光和綠幕,周圍還是劇組的人。長久閉眼後再睜眼,燈光的刺激讓商葉初微微眯了眯眼。
一道陰影籠罩上來,遮住了大半燈光。商葉初逆著光,又眯了眯眼睛,才看清,來者是紹光濟。
見商葉初還倚靠在大石上,紹光濟伸出手,似乎想要拉起她。商葉初單手撐在地上,自己彈射起來了。
紹光濟便收回手,平靜道:“商葉初,恭喜你殺青了。”
商葉初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謝謝導演。”
紹光濟還想說什麼,商葉初已經轉頭向四周高聲道:“導演說我殺青啦!”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歡呼和鼓掌聲,路弘毅、唐鬆和其餘幾個工作人員上前,一一與商葉初擁抱。兩個工作人員送了兩大捧花上前來,商葉初連忙將兩捧花都摟住。
一群人圍著商葉初祝賀了一番,每個都是熟麵孔。看著這些人,再看著自己熟悉的劇組,商葉初心中一酸,覺出一點難割難舍的鈍痛。
除了《蕭鳳闕》係列外,《天君》是商葉初兩世以來待過時間最長的劇組。《蕭鳳闕》係列中有商葉初極其厭惡的人,因此離開時,雖有不舍,卻也如釋重負。
可在《天君》劇組中,商葉初覺得人人都是很好的。這裡幾乎像她的第二個家。她看著楊喚宜、妮娜、馬克西姆等人一個接一個離去,就像一棵樹上的葉子相繼落下;如今,她這片葉子,也終究要從《天君》的大樹上落下了。
眾人圍著商葉初鬨了一陣,商葉初強壓著難受,一一笑著應和他們。大家也看得出來,葉初的情緒並沒有那麼高,鬨了兩句,便識趣地散去了。
商葉初回過身。紹光濟仍站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見商葉初回身看他,紹光濟便點了點頭,轉身向監視器的方向走去。
“導演!”
聽到這道聲音,紹光濟頓住腳步,轉身道:“還有什麼事?”
商葉初頓了頓,道:“趙謙老師今天怎麼沒來?”
趙謙昨天明明說好,會來送她殺青的。
紹光濟皺了皺眉頭,扭頭向不遠處的助理道:“趙謙去哪兒了?”
助理抹著汗道:“彆提了。趙謙老師不知道為什麼,大半夜在房間裡燒東西。現在正被酒店的人堵在房間裡批評教育呢。”
商葉初疑惑道:“觸發煙霧警報器了?我昨晚沒聽見啊。”
“那倒沒有,趙老師也沒燒多少東西,好像就一遝紙。沒觸發警報。”助理吐槽道,“但是吧……趙老師不知道怎麼想的,燒完之後把紙灰倒進了馬桶裡,灰這玩意一吸水就結塊,結果把人家馬桶給堵了。”
商葉初:“……”
助理手舞足蹈、惟妙惟肖地比劃起來:“紙灰本來就輕,酒店的馬桶又是節水款。倒進去之後那灰一坨坨漂著結成了泥團。趙謙老師見衝不下去,就拿馬桶刷子拚命往下懟,結果攪成糊糊了。我去看的時候,整個馬桶都抹勻了。”
助理的言辭實在太過生動,商葉初眼前仿佛出現了畫麵。嘴角和心中一陣抽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助理擦汗道:“幸好燒的東西不多,沒引發什麼火災,否則報了火警,咱們劇組可就出名了。”
紹光濟道:“趙謙閒的沒事在房裡燒紙做什麼?誰過頭七麼?”
助理也很欲哭無淚:“趙老師說,他燒的是老黃曆,因為黃曆上說今天宜放火……”
趙謙徹底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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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光濟擺手道:“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去看看他怎麼樣了,彆叫酒店的人傳出什麼謠言。如果處理好了就讓他趕緊過來。”
助理應聲去了。
場中又隻剩商葉初和紹光濟兩人,紹光濟見商葉初抱著花站在原地,頓了兩秒道:“你的殺青照還沒拍。”
“我差點把這茬忘了。”商葉初笑了笑。
“劇組大家都等著,彆浪費大家的時間。”紹光濟走到近前,垂眸看向商葉初懷中的花,“你要抱著花拍嗎?”
“這花我還挺喜歡的。”商葉初將花摟得更緊了些。
紹光濟便不再說話,一徑向前走去。商葉初跟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
劇組眾人擺好了姿勢,商葉初抱著花站在最中間,前麵蹲著一排人,周圍圍著一圈人。紹光濟站在眾人對麵,擺弄著攝像機。
“喲!導演今天親自掌鏡啊!”有工作人員起哄道,“不跟我們一起合影麼?”
紹光濟的眼睛凝望著攝像機中的畫麵:“不用了。葉初殺青,又不是我殺青。”
“導演到現在還沒原諒葉老師嗎?”又有一人笑著叫道,“你倆吵架都過去多久了,葉老師也被你罵哭了,今天可是最後的一笑泯恩仇的機會啊!”
他們說的是前段時間宋雨晨拍高空跳樓戲那次,那天商葉初和紹光濟大吵一架。劇組一直傳言,那次導演把葉初罵哭了。
《天君》是個好劇組,葉初人緣不錯,紹光濟也很受尊敬。劇組眾人一直盼望著二人能冰釋前嫌,解開心裡的疙瘩。畢竟主演和導演不和,對電影又不是什麼好事。如今都殺青了,紹導還不肯跟葉初合影,大家看了心裡也著急。
紹光濟笑了一聲:“葉初老師什麼時候被我罵哭過?你們就傳謠吧。”
這話說出去誰信?
唐鬆三兩步走上前,不由分說將紹光濟拉進合影人群中,塞到了商葉初身邊:“主演的殺青合照,導演居然失蹤了,說出去很好聽麼?你也彆矯情了,你看小葉都沒介意。”
紹光濟被塞到了商葉初身邊,商葉初微微側身,給他閃出一塊空地來。兩人挨得很近,商葉初懷裡的花恰好蹭到紹光濟的手臂上,被擠扁了一側的花瓣。
另一個攝影師接管了紹光濟的攝像機,指揮著眾人站好。就在即將開拍的檔口——
“停!停!停!等等我!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