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園的清晨總裹著點樟木的清香，林薇踩著露水往工作室走時，工地上已經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師傅們正忙著裝吊頂龍骨，金屬支架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地上散落著幾卷絕緣膠帶，被她不小心踢到腳邊，滾了兩圈停在牆角。
她今天穿了件洗得發白的淺灰色t恤，是上次江嶼送的數位屏周邊，胸前的小仙人掌圖案被洗衣機攪得有點模糊，袖口還沾著昨天刷牆時蹭的白灰。手裡拎著個粉色保溫袋，拉鏈沒拉嚴，露出半杯裹著透明杯套的奶茶，杯套上印著“今日甜度超標”的卡通字，晃一下，杯底的珍珠就“咕咚”撞一下杯壁，甜香從袋口飄出來，勾得人想咬一口。
“林老板來啦！”正在釘釘子的王師傅抬頭笑了笑，手裡的羊角錘揮得更帶勁，“昨天說的展示櫃木料，下午就能送到，你跟設計師再對對尺寸，彆到時候裝不上！”
“知道啦王師傅！”林薇把保溫袋往臨時搭的木桌上一放，伸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明明才四月，太陽一曬就有點熱，她指尖碰了碰奶茶杯，還是溫的，心裡鬆了口氣，“我這就等江設計師來，跟他確認細節。”
說是等，其實是她特意算著時間買的奶茶。自從上次“冤家路窄”後，兩人每次溝通都隔著層“客氣”，江嶼話少，她又總怕說錯話顯得不專業，聊完裝修就趕緊送客，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前晚跟顧妍視頻時，被吐槽“你這哪是請設計師，這是見領導”，還教她“送點小零食小飲料，關係不就緩和了？”
林薇琢磨了半宿，覺得奶茶最靠譜——甜滋滋的，誰都愛喝。她特意選了常去的那家“巷口奶茶店”，跟老板娘強調“雙份糖！雙份珍珠！越甜越好！”，老板娘當時還笑她“平時不都喝三分糖嗎？今天要當甜妹啊？”她隻含糊說“給朋友帶的”，其實壓根沒想起江嶼上次在展會喝的是無糖美式，滿腦子都是“甜的能讓人開心，肯定能緩和關係”。
十點剛過，江嶼的身影就出現在工作室門口。他穿了件熨得平整的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塊舊機械表，表鏈磨得發亮，手裡拎著個黑色筆記本，封皮上印著極小的“嶼設計”ogo。大概是走得急，他額前的碎發有點亂，卻沒像平時那樣往後捋，眼神掃過工地，第一時間就落在了吊頂的龍骨上：“昨天說的龍骨間距，是30厘米吧？我看這邊好像有點寬。”
“啊？我看看！”林薇趕緊湊過去，踮著腳看吊頂，卻啥也沒看出來，隻能含糊點頭，“可能師傅沒量準，我等會兒跟他們說！對了江設計師，你還沒吃早飯吧？我給你帶了奶茶，雙份糖的，你嘗嘗！”
她獻寶似的把保溫袋遞過去，粉色的袋子跟江嶼的黑襯衫放在一起，顯得格外紮眼。江嶼愣了一下，目光在奶茶杯上停了兩秒，才伸手接過來，指尖碰到保溫袋的粉色布料時，動作明顯頓了頓，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謝謝，不用這麼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林薇笑得有點僵，手不自覺地揪了揪t恤下擺，“我剛好路過買的，想著你畫圖累，喝點甜的提提神。”
江嶼“嗯”了一聲，把奶茶放在旁邊的木桌上，順手拿過筆記本開始翻——上麵記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每頁都畫著縮小版的工作室布局圖，連插座的位置都標得清清楚楚。他沒再提奶茶的事，指尖點在圖紙上的“工作台”位置：“今天主要確認工作台和展示櫃的尺寸，你之前說想把工作台放中間？”
“對呀！”林薇趕緊點頭，指著房間中央的位置，“放中間顯得空間大，我畫圖的時候，轉身就能拿材料，多方便！”她覺得這個想法特彆棒，昨天還跟顧妍炫耀“我終於有個靠譜的布局想法了”。
沒成想江嶼卻皺了皺眉，筆尖在“窗戶”兩個字上劃了道橫線，語氣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專業：“不行。”
“為啥呀？”林薇有點不服氣，聲音都提高了點，“放中間多方便，難道放邊上更好？”
“光線。”江嶼抬頭，目光指向朝東的大窗戶，晨光剛好落在他的眼鏡片上，泛著點淺金色的光，“你每天要畫四五個小時設計稿，靠窗的位置自然光最均勻，不會有明暗死角，畫色彩的時候不容易偏色；中間區域光線雜，中午太陽直射，屏幕會反光，晚上開燈又得費電。”
他頓了頓，翻開筆記本的下一頁，上麵畫著兩張對比圖——一張是工作台靠窗，光線從左側照過來，陰影落在右側，標注著“適合右手畫圖，陰影不擋視線”；另一張是工作台在中間，光線從四麵八方照過來，畫著個小小的“x”，備注“反光嚴重，長期用眼疲勞”。
“而且功能分區要明確。”江嶼的指尖輕輕點在對比圖上，動作比平時慢了點，像是怕她聽不懂，“中間留出來當流動空間，客戶逛展示櫃的時候不會擠；靠窗放工作台，你畫圖累了抬頭就能看見窗外的樟樹，眼睛也能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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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盯著那兩張對比圖，嘴巴慢慢張開——她隻想著“方便拿材料”，壓根沒考慮過光線的問題，更沒想起自己上次畫“老巷晨霧”時，因為燈光偏黃，把淺灰色畫成了米白色，最後還是江嶼提醒“你這顏色偏暖，得調冷一點”。原來他不僅記著尺寸，連她畫圖的習慣都留意到了。
她看著江嶼認真的側臉，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連他捏著筆的手指都透著股專注勁兒——明明剛才還覺得他“太嚴肅”，此刻卻突然覺得，這樣認真講專業的樣子，好像……有點帥？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林薇的臉“唰”地就紅了，趕緊低下頭假裝看地上的圖紙，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木桌的邊緣，連聲音都有點飄：“哦……哦知道了！那聽你的，放窗邊！還是你考慮得周到。”
江嶼沒注意到她的異樣，繼續翻著筆記本：“展示櫃的老木板，我跟木工師傅確認過，是老巷拆下來的舊門板改的，保留了原來的木紋，下周就能做好；還有你說的客戶畫明信片的小桌子，我在窗邊留了80厘米的位置，高度75厘米，坐著舒服，還能兼當收銀台，不用額外占地方。”
他說得條理清晰，林薇聽得連連點頭，心裡的不服氣早沒了，隻剩下“這人也太靠譜了”的念頭。這時，旁邊傳來“咕咚”一聲——是負責遞工具的小張師傅，偷偷拿起桌上的奶茶，插了根吸管喝了一口，結果剛咽下去就皺起了眉，小聲跟旁邊的王師傅嘀咕：“我的天，這奶茶也太甜了！江老師每次都放涼了不喝，最後都是我硬著頭皮解決，甜得我牙都疼，林老板這是想齁死我們江老師啊？”
林薇的耳朵尖瞬間紅了，趕緊假裝咳嗽，打斷了小張的吐槽。江嶼好像沒聽見，還在跟王師傅確認吊頂的龍骨間距，聲音平穩得像在討論天氣。林薇偷偷看了眼那杯奶茶，杯套上的“今日甜度超標”格外顯眼，心裡突然有點慌——他不會是不喜歡喝甜的吧？早知道就不選雙份糖了！
等江嶼跟師傅們溝通完，已經快中午了。他拿起桌上的奶茶，看了眼杯套上的字，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平靜，對林薇說：“我先回工作室，下午把調整後的設計圖發給你。奶茶……我帶回去喝。”
“好！好的！”林薇趕緊點頭，看著他拎著粉色保溫袋離開的背影，心裡又鬆了口氣，又有點莫名的期待——他會不會真的喝掉啊？要是覺得甜，下次要不要改三分糖？
陽光慢慢爬到房間中央，落在林薇的t恤上，胸前的小仙人掌圖案被曬得暖融融的。她看著窗外江嶼的背影慢慢走遠，突然覺得，裝修這件事好像沒那麼累了，甚至有點期待下次跟他溝通——畢竟，能遇到一個既專業又細心，還願意聽她“瞎琢磨”的設計師，好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隻是她還沒意識到，那杯被小張吐槽“甜到齁”的奶茶，最後並沒有被江嶼扔掉——他帶回工作室後，放在了靠窗的位置，看著杯套上的“今日甜度超標”，猶豫了半天，還是插了根吸管喝了一口。甜膩的味道在舌尖散開，他皺了皺眉，卻沒放下杯子，慢慢喝了半杯，才拿起筆，開始畫調整後的工作室設計圖，圖紙的角落，悄悄畫了個小小的仙人掌，跟林薇t恤上的圖案，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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