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夜涼得有點猝不及防,林薇把工裝外套的拉鏈拉到頂,還是覺得風往脖子裡鑽。她踩著午夜十二點的月光在老巷裡晃,帆布鞋的鞋底蹭過青石板路,發出的輕響,像在跟巷子裡的老房子悄悄對話。
這是宏遠挖走小王和印刷廠後的第三天,工作室的氣氛像被秋雨泡過的棉絮,沉得很。顧妍聯係了三家小印刷廠,要麼說趕不上文創市集的工期,要麼看了老巷故事的設計稿,皺著眉說圖案太複雜,印出來沒質感;小周錄老周的故事音頻,老周突然感冒了,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隻能暫停;阿瑤設計的年輪編號ogo,改了五版還是覺得差點意思,趴在桌上對著馬克筆發呆,說總覺得少了點老巷的煙火氣。
林薇傍晚在工作室對著白板坐了兩小時,馬克筆在差異化競爭上畫了無數個圈,最後把筆帽都捏變形了,還是沒琢磨出個新路子。江嶼給她遞了杯熱牛奶,說彆逼自己太緊,出去走走,她沒應聲,抓起鑰匙就出了門——她總覺得老巷裡藏著答案,以前遇到瓶頸時,蹲在張師傅的修鞋攤前看他釘鞋掌,或者在陳伯的糖水鋪裡聞著桂花味發呆,靈感總能像突然冒出來的青苔,悄悄爬上心尖。
可今晚的老巷格外安靜。張師傅的修鞋攤收得乾乾淨淨,木杆上的銅鈴鐺被風吹得響,卻沒人來應;陳伯的糖水鋪關著門,門上掛著的今日售罄木牌歪歪扭扭,大概是收攤時沒掛穩;連老槐樹下的石墩都空著,平時總有人在這兒下棋到深夜,今晚隻有幾片枯黃的槐樹葉,在石墩上打著轉。
林薇踢著路邊的小石子,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到老巷儘頭的岔路口時,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豆漿香——不是超市裡那種盒裝的甜膩味,是帶著點焦香的、溫溫的豆香,混著柴火的味道,像小時候外婆早上在煤爐上煮的豆漿。
她循著香味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巷子口沒路燈,隻有一盞昏黃的燈泡掛在一家小店的門楣上,燈泡外麵罩著個掉了漆的鐵皮罩,光透過罩子的破洞,在地上投出星星點點的光斑。店門是舊木板拚的,上麵掛著塊手寫的木牌,寫著阿婆豆漿,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親切的拙氣,木牌邊緣被摸得發亮,顯然掛了很多年。
推開門時,門軸發出一聲老響,像在歡迎她這個深夜來客。店裡隻有四張方桌,桌麵是磨得光滑的老木頭,邊緣有深深淺淺的劃痕,大概是常年放碗碟磨出來的。牆角的灶台冒著淡淡的青煙,一位滿頭銀發的阿婆正站在灶台前,彎腰攪動著鍋裡的豆漿,動作很慢,卻很穩。
阿婆穿件藏青色的布衫,領口縫著塊白色的補丁,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上爬著幾道深褐色的皺紋,指關節因為常年用力磨豆漿,顯得格外突出,指甲縫裡還沾著點沒洗乾淨的黃豆渣。她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個黑色的發卡彆在腦後,發卡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裡麵的金屬色。
姑娘,這麼晚還不睡?阿婆聽到動靜,轉頭看她,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眼睛眯成兩條細縫,像老巷牆縫裡曬太陽的貓。她手裡的長柄勺子還在鍋裡攪著,豆漿在鍋裡咕嘟咕嘟冒泡,白色的泡沫順著鍋沿輕輕晃,像小時候吹的肥皂泡。
林薇走到灶台邊的桌子旁坐下,剛想說睡不著,出來走走,阿婆就端著個粗瓷碗走過來,碗邊有個小小的豁口,卻洗得乾乾淨淨。碗裡的豆漿冒著熱氣,表麵結著一層薄薄的豆皮,像透明的紗。先喝碗熱豆漿暖暖身子,阿婆把碗放在她麵前,又從灶台上拿起個小罐子,裡麵裝著白砂糖,要加糖不?我這糖是自己熬的,比外麵買的甜一點。
林薇搖搖頭,捧起碗喝了一口。豆漿剛入口時有點燙,慢慢咽下去,豆香就在嘴裡散開,帶著點柴火的焦味,暖乎乎的熱流從喉嚨滑到胃裡,連帶著心裡的悶都散了點。她想起小時候外婆煮豆漿,總說現磨的豆漿要趁熱喝,涼了就沒那股子鮮勁了,那時候她總嫌燙,要等豆漿涼了才肯喝,現在卻覺得這股燙意,剛好能熨帖心裡的皺巴巴。
阿婆,您這店隻在深夜開嗎?我以前從沒見過。林薇放下碗,看著阿婆又走回灶台邊,拿起個竹篩子,開始篩黃豆。黃豆在篩子裡滾動,發出的輕響,和鍋裡豆漿的咕嘟聲混在一起,像首溫柔的夜曲。
開了三十年咯,阿婆的篩子晃得很有節奏,黃豆裡的小石子被篩出來,落在旁邊的小盆裡,以前是跟我老頭子一起開的,他負責磨豆漿,我負責煮,隻做深夜的生意——那時候巷子裡有很多拉貨的、趕早班的,半夜餓了,就來喝碗熱豆漿,吃根油條。後來老頭子走了,我就一個人守著這店,還是半夜開,習慣了。
林薇看著阿婆的側臉,月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的銀發上,像撒了層薄薄的霜。她突然很想傾訴,那些憋在心裡的話,像漲滿了水的河,總想找個出口。阿婆,我開了家文創工作室,她的聲音很輕,像怕打擾了這深夜的安靜,做老巷主題的文創,銅鈴鐺、手繪筆記本什麼的。最近有個大公司,抄我們的設計,還用高薪挖我們的人,搶我們的印刷廠,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守著那些老巷故事,卻連自己的工作室都快守不住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越說越委屈,眼眶慢慢紅了。以前總覺得自己很堅強,能扛過抄襲,能頂住展會的壓力,可這次宏遠的打壓像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甚至懷疑過,是不是自己太固執了,要是也像宏遠那樣,把老巷的故事簡化成光滑的圖案,把銅鈴鐺做成流水線上的商品,是不是就能輕鬆點?
阿婆沒說話,隻是把篩好的黃豆倒進石磨裡,彎腰推起磨盤。石磨轉起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黃豆被磨成細細的豆漿,順著磨盤的縫隙流進下麵的木桶裡。阿婆推磨的動作很慢,卻很穩,每一步都像在跟石磨較勁,又像在跟歲月和解。
等林薇說完,阿婆才停下磨盤,用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到她身邊坐下,手裡還拿著個剛炸好的油條,遞到她手裡。油條還是熱的,表麵金黃酥脆,咬一口,油香混著麵香,像小時候放學路上買的味道。我做豆漿五十年了,阿婆的聲音很輕,卻很有力量,以前也有人跟我說,阿婆,你這豆漿太麻煩了,買台電動磨漿機,一個小時能磨十斤黃豆,多省事;還有人說你這店太舊了,重新裝修一下,搞個網紅風格,肯定能火。我都沒聽。
她指著灶台邊的石磨,石磨的表麵被磨得發亮,邊緣有深深的凹槽,是三十年歲月留下的痕跡。這石磨是我嫁過來時,老頭子親手做的,磨了三十年豆漿,磨出來的豆漿,就是比電動的香。這店雖然舊,可那些老顧客來了,就能找到以前的位置,知道我還在這兒,就安心。阿婆頓了頓,拿起林薇的碗,又給她添了點熱豆漿,姑娘,你看我這豆漿,沒什麼花樣,就是老味道,可每晚都有人來喝——有從城南開車來的,說就想喝口熱乎的;有剛下夜班的年輕人,說喝了我的豆漿,覺得又能扛了。你做的那些老巷故事,不也跟我這豆漿一樣嗎?隻要是真的,是用心做的,就總會有人懂,有人來。
林薇捧著碗,看著碗裡的豆漿表麵,自己的倒影模糊又清晰。阿婆的話像一束光,穿透了心裡的迷霧——她以前總在跟宏遠比誰的規模大誰的設計精致,卻忘了自己最開始做文創的初心:不是為了跟誰競爭,而是為了把老巷的溫度,傳遞給那些願意聽故事的人。宏遠能抄走銅鈴鐺的紋路,卻抄不走張師傅修鞋時的專注;能搶走紅彤彤的訂單,卻搶不走老周講掏鳥窩時眼裡的光;能裝修出華麗的展廳,卻裝不出阿婆這深夜豆漿店的煙火氣。
阿婆,謝謝您。林薇的眼淚掉在碗裡,濺起小小的漣漪,卻笑著說,我好像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天晚上,林薇在阿婆的店裡待到淩晨三點。她幫阿婆篩黃豆,看著阿婆把磨好的豆漿倒進鍋裡,聽阿婆講那些深夜的故事:有個年輕人,每天下夜班都來喝碗豆漿,後來考上了大學,臨走前特意來跟阿婆說謝謝您的豆漿,陪我熬過了最難的日子;有對老夫妻,以前總一起來喝豆漿,後來老奶奶走了,老爺爺每天都來,點兩碗豆漿,說給我家老太婆留一碗。
走的時候,阿婆給她裝了一保溫桶豆漿,說帶回去給你朋友嘗嘗,熱乎的。林薇捧著保溫桶,走在淩晨的老巷裡,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豆漿的香氣飄在身邊,像阿婆的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從那以後,阿婆豆漿成了林薇的秘密基地。每當工作室遇到難題,或者心裡覺得悶時,她就會在午夜十二點準時出現在巷口,推開門,喊一聲阿婆,來碗豆漿。阿婆總是笑著應,把那碗帶著焦香的熱豆漿放在她麵前,偶爾說兩句樸實的話,卻總能讓她豁然開朗。
有次她帶著江嶼來,江嶼看著阿婆推石磨的樣子,悄悄跟林薇說阿婆的石磨,像你守著的老巷,看著慢,卻走得穩。林薇沒說話,隻是把自己碗裡的豆皮挑給江嶼——她知道,不管宏遠有多少新招數,隻要她還能喝到阿婆的熱豆漿,還能摸到老巷的青石板,還能跟張師傅、陳伯、老周他們聊天,就永遠不會迷路。
需要我幫你補充林薇帶著江嶼第一次去阿婆豆漿時的互動細節嗎?比如江嶼主動幫阿婆修好了吱呀響的門軸,阿婆笑著給他們炸了雙份油條,還說這小夥子看著踏實,跟你一樣,都是能守得住的人,讓兩人的情感互動更細膩,也讓阿婆的形象更鮮活。
喜歡暴富的烏龍戀請大家收藏:()暴富的烏龍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