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瀟波見奕帆出手,心下雖驚於其速度,但他亦是血性漢子,自幼習武,家傳的“程家拳”雖不及祖上那般威震天下,卻也是剛猛霸道,等閒七八個漢子近不得身。
此刻見奕帆招式看似平淡,竟敢直攖其鋒,不由激起好勝之心,低喝一聲道:“來得好!”
他變抓為掌,一招勢大力沉的“黑虎掏心”,攜著勁風,直擊奕帆胸口。
這一拳若是打實了,便是石板也能裂開幾分。
奕帆不閃不避,左手劃了個半弧,一圈一帶,使的正是獨孤九劍“破掌式”的精妙。
他內力已臻化境,雖隻使出兩三分力道,意在製伏而非傷敵,但那招式之巧妙,已非凡俗。
程瀟波隻覺自己那剛猛無匹的拳勁,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柔韌無比的力道引得偏向一旁,渾不受力,腳下不由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穩。
“好功夫!”
程瀟波又驚又怒,穩住下盤,虎目圓睜,不敢再有絲毫輕視。
他雙拳一錯,拳影如山,風聲呼呼,將家傳拳法施展開來,招招搶攻,籠罩奕帆周身要害。
奕帆有心試試他的本事,也更想借此折服對方,便隻以精妙招式應對,見招拆招。
兩人在這不算寬敞的客棧大堂內閃轉騰挪,拳來腳往。
奕帆青衫飄動,從容不迫,程瀟波則如猛虎出柙,勢若瘋虎。
桌椅難免被拳風腿影波及,乒乓作響,圍觀眾人紛紛後退,生怕被殃及。
漕幫漢子見頭兒與人動手,想上前幫忙,唐江龍卻將折扇一合,笑嘻嘻地往前一站,雖未動手,但那氣度與身後鏢師們隱隱形成的合圍之勢,讓那些漢子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轉眼間,兩人已過了三十餘招。
程瀟波越打越是心驚,對方年紀輕輕,武功卻深不可測,自己已然竭儘全力,對方卻似閒庭信步,每每於間不容發之際化解他的殺招,顯然未儘全力。
他性子剛烈執拗,雖知不敵,卻不肯輕易認輸,暴喝連連,攻勢愈發猛烈,卻也因心浮氣躁,破綻漸生。
奕帆覷準一個空檔,見他左肋露出稍縱即逝的縫隙,右手食指疾點而出,迅如閃電,正中其肘部“曲池穴”。
程瀟波隻覺整條左臂一麻,酸軟無力,凝聚的力道瞬間消散,悶哼一聲,踉蹌後退七八步,撞翻了一張空桌,方才勉強站穩,臉上儘是駭然與難以置信之色。
“承讓了,程兄弟。”
奕帆收手而立,氣息均勻,仿佛剛才隻是隨意活動了一下筋骨。
程瀟波麵色一陣紅一陣白,他知道對方已是手下留情,否則剛才那一指若蘊含內力,自己這條胳膊恐怕就廢了。
他雖是粗人,卻也恩怨分明,更佩服真正有本事的人。
當下,他壓下翻騰的氣血,抱拳道:“奕…奕先生武功高強,神乎其技,程某…心服口服!
是俺技不如人!”
他雖認輸,但拖延的任務未完成,喬爺的威脅猶在耳邊,臉上仍充滿了糾結與不甘。
奕帆見他神色,知其必有極大難言之隱,絕非單純為了敲詐。
他心中一動,或許這是個突破口。
便走上前,扶住程瀟波尚有些酸麻的手臂,語氣誠摯道:“程兄弟言重了。
拳腳無眼,切磋而已,何分高下?
我看程兄弟是條磊落漢子,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若不嫌棄奕某唐突,可否賞臉共飲一杯?
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
程瀟波正在猶豫,一方麵任務失敗,母親安危令他心急如焚;
另一方麵,奕帆的武功氣度,以及那句“盧國公之後”確實深深觸動了他。
唐江龍何等機靈,立刻笑著打圓場,招呼驚魂未定的店小二道:“小二,愣著乾什麼?
快把這裡收拾一下,再上一壇最好的‘梨花春’,添幾樣你們店的拿手好菜,算在我賬上!
程兄弟,來來來,坐下說話,所謂‘相逢一笑泯恩仇’,打也打過了,正好喝酒壓驚!”
或許是奕帆的武功徹底折服了他,或許是那份真誠的態度讓他感到一絲久違的溫暖,又或許是他內心積壓的苦悶與恐懼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程瀟波最終長歎一聲,對帶來的手下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回去,沒我的吩咐,不許生事!”
眾漕幫漢子麵麵相覷,但也不敢違逆,隻得悻悻退去。
程瀟波則隨著奕帆、唐江龍重新落座。
幾碗烈酒下肚,暖流湧遍全身,也撬開了程瀟波緊守的心防。
在奕帆有意無意的溫和引導和唐江龍恰到好處的插科打諢下,這個耿直的漢子,終於將滿腹的辛酸與無奈,和著酒意,傾瀉而出。
他從祖上榮光不再,家道中落,講到為生計加入漕幫,憑借過硬的水上功夫和拳腳混成小頭目;
又從運河衙門那位“喬爺”喬守忠)如何把持地方漕運,欺壓良善,講到此次為何非要刁難奕帆。
“…那喬扒皮,心黑手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