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船塢內，數不清的機械臂如沉睡的鋼鐵森林，發出如同呼吸般的轟鳴。
空氣裡有一種帶著臭氧味道的金屬氣息，混雜著高能粒子逸散時特有的微甜，吸進肺裡，讓人的神經末梢都微微發麻。
吞星號靜靜停靠在指定泊位，像一頭誤入蟻巢的遠古鯨魚。
它周圍，是數以百計來往穿梭的銀甲軍人，他們統一的動力甲腳步聲在空曠的船塢中彙成一道鐵血的河流。
林陌的靴底，踏上鎮域雄關的甲板，發出清脆而孤單的回響。
他嘴角掛著那抹弧度，像是遊客，而非階下囚。
蘇九離緊隨其後，星光織就的宮裝裙擺在合金甲板上流淌，她金色的眼瞳掃過四周，像是在審視自己的領地。
他們剛站穩，一名身著銀色軍裝的中年男子便快步迎了上來。
他胸前的少校軍銜，在穹頂的光照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兩位，在下鎮域雄關第三情報處處長，雲中鶴。”
男子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軍禮，動作利落如刀削。
但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不自覺地微微前傾了一個極小的角度。
這個在軍校裡會被教官踹斷腿的動作，此刻卻成了他下意識的本能。
“奉命，為兩位辦理入關手續。”
林陌微笑著點了點頭。
“有勞。”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雲中鶴感覺自己的耳膜被一枚無形的鋼針刺了一下。
雲中鶴的視線，像兩把手術刀，剖析著林陌的每一個細節——從他衣物的材質，到他看似隨意的站姿，再到他那雙仿佛蘊藏著星辰生滅的眼睛。
結論是：無法解析，極度危險。
“兩位，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掌心已滲出細密的冷汗，心中飛速盤算著最高規格的接待預案。
“按照《神庭邊境法》，所有外域來客均需進行身份核驗與善意評估。”
“當然，以兩位的能級，我們會簡化所有流程。”
蘇九離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冷哼。
那雙金色的眼瞳裡，倒映著四周森嚴的炮塔，像是在看一堆易碎的玩具。
“核驗？”
她的聲音如碎冰撞入暖玉，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本宮倒要看看，你們這鐵棺材裡，藏著什麼能‘核驗’我們的東西。”
雲中鶴的身形僵硬了一瞬，感覺自己的神魂都被那道目光凍結了。
一行人穿過寬闊得能讓戰車並行的內部通道。
兩側牆壁上，淡藍色的能量紋路如血管般明暗不定地搏動著。
“排場不小。”
林陌像是在欣賞景點，心中卻與蘇九離飛速交流。
蘇九離的神念帶著一絲慵懶的嘲弄，在他腦海中響起：
【收起你那點三腳貓演技，拿出你當初騙本宮時的七分水準就行。】
【你的血是真的，力量也是真的，這是最完美的謊言。剩下的，聽本宮的。】
【放心。】
林陌在心中回道。
【專業對口了。】
很快，他們抵達雄關的核心區。
一間沒有任何物理窗口，牆壁由某種純白色能量晶體構成的高科技審問室。
三名身穿不同製服的官員已在桌後等候。
為首的是一名頭發花白、肩扛上校徽章的老者，他的眼神並沒有聚焦，卻讓人感覺自己從裡到外都被掃描了一遍。
“歡迎來到鎮域雄關。”
老者起身，聲音像是兩塊花崗岩在摩擦，沉穩，厚重。
“在下核查小組組長，石破天。”
“副組長，李清風。技術主管，王鐵山。”
林陌的目光在三人臉上逐一掃過，最後在那位鷹隼般的老者身上定格。
他嘴角的弧度擴大了一絲。
“各位客氣。”
“規矩我懂，需要我做什麼，直說。”
石破天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但警惕絲毫未減。
最危險的猛獸，往往最懂得如何利用規則。
“那麼，開始吧。”
他示意林陌在對麵的金屬椅上坐下。
“第一個問題，你的來處，你的族群，你的名字。”
林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仿佛在翻閱一本塵封了太久的書。
“我的祖先，來自一個你們可能已經遺忘的名字——‘破曉探索軍團’。”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悠遠。
“第七分隊。”
石破天眉頭鎖起，轉頭看向身旁的技術主管王鐵山。
王鐵山的手指在光幕上化作一片殘影，幾秒後，他的動作猛地停住。
他抬頭看向石破天，聲音都變了調：“頭兒……‘破曉’計劃，神庭曆2863年，第七隊……檔案權限是……‘殉道’級絕密！”
蘇九離的聲音在林陌腦中響起：【他們吞鉤了，繼續。】
林陌臉上的表情，適時地轉為一抹深切的痛苦。
“看來，神庭還記得他們。”
“據族譜記載，先祖們在探索一個代號‘深淵之眼’的星係時，遭遇了無法理解的空間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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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支艦隊，墜入了一片被詛咒的荒蕪之地。”
他的聲音開始帶上微不可查的顫抖。
“先祖的墓碑，從一座，到十座，再到鋪滿整個山穀。”
“到了我父親那一代，他甚至找不到一塊沒有被先輩用過的石頭來刻自己的名字。”
“而我……”
林陌的聲音低了下去，像風中的殘燭。
“我是最後一個，為他們所有人立碑的人。”
審問室內，隻剩下儀器運轉的低微嗡鳴。
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如果這是真的，眼前這個年輕人，是背負著一支艦隊亡魂的孤兒，是失落了近千年的英雄後裔。
那位看起來更年輕的副組長李清風，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既然環境如此惡劣，你……是如何擁有現在這身力量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這個問題，是所有邏輯的核心。
林陌露出一絲苦澀的自嘲。
“或許是那片土地想留下一點希望吧。”
“墜落點附近有一處非人造的古代遺跡，內部的能量輻射能殺死我們，也能淬煉我們。”
“我的族人，將那裡稱之為‘神之墓’或‘進化之地’。”
“我從記事起，就在那裡長大。或許是血脈發生了某種返祖……”
他頓了頓，眼中終於有了一絲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