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館外的騷動,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池塘的石子,漣漪迅速擴散至王都的權力核心。埃德裡克冷靜應對聖殿騎士團指控的消息,在阿爾方斯王子有意的推動下,比流言傳播得更快。
當天下午,正式的禦前會議召集令便送達了彆館。沒有留給各方更多發酵的時間,國王顯然希望儘快了解北境發生的一切。
覲見的時刻到了。
埃德裡克換上了一身莊重的深色服飾,沒有佩戴任何顯示武力的飾品,唯有挺直的脊梁和沉靜的目光,彰顯著他與尋常請願者不同的身份。莉婭娜與奧托作為隨行人員,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在踏入那恢弘如同神隻殿堂的宮殿大門前,阿爾方斯王子恰好從側廊走出,與他並肩而行。
“聖殿騎士團和瓦盧斯元老準備了不少‘驚喜’。”王子目視前方,臉上保持著完美的禮儀性微笑,聲音卻低沉而清晰,“記住,你是平定北境亂局、帶回寶貴盟約的功臣,不是待審的囚徒。父王……更關心王國的穩定與利益。”
埃德裡克微微頷首,沒有多言。空氣中彌漫著熏香、舊木與權力交織的複雜氣味,巨大的梁柱投下森然的陰影,兩旁侍立的貴族與官員們目光各異,好奇、審視、敵意、漠然,如同無數細小的針尖。
禦前大廳,王國權力的核心。年邁的國王高踞於王座之上,眼神略顯渾濁,卻依然帶著積威之下的審視。禦前首相莫爾森公爵坐在其下首,麵容古板,看不出喜怒。兩側分列著元老院的顯貴、各部重臣,以及一身華麗祭袍、眼神銳利如鷹的聖殿騎士團大主教伊格納茲。勞倫斯也站在文官隊列中,臉色有些蒼白,垂著眼瞼。
埃德裡克按禮儀躬身行禮,不卑不亢。
首先發難的果然是瓦盧斯元老,一位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服飾華貴的老者。他並未直接提及門口的鬨劇,而是將矛頭指向了凜冬城的毀滅。
“埃德裡克……首領,”他刻意停頓,強調著這個非官方的頭銜,“凜冬城乃王國北境重鎮,維吉爾主教更是深受敬仰。你指控他瀆神引發災難,但除了你和你部下的證詞,可有其他確鑿證據?數萬軍民殉難,僅憑你一麵之詞,難以令人信服。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你是否為了奪取北境權柄,而……誇大了事實,甚至,製造了這場悲劇?”
指控極其惡毒,直接將埃德裡克定位為為一己私利不惜毀滅一城的梟雄。
埃德裡克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靜無波:“瓦盧斯元老,凜冬城並非毀於刀兵,而是毀於源自深淵的褻瀆能量。這一點,當時在城外駐紮的龍焰軍團先頭部隊可以作證,他們親眼見證了那衝天的邪能光柱。幸存的凜冬城民眾亦可作證,他們親眼目睹了維吉爾主教在城中心進行的邪惡儀式。若元老需要,我可以提供部分幸存者的名單和供詞,他們此刻就在北境,隨時可以接受質詢。至於奪取權柄……”
他略微提高了聲音,掃過在場眾人:“北境苦寒,資源匱乏,飽受深淵威脅。所謂的‘權柄’,意味著的是責任與犧牲,是帶領子民在絕境中求生的重擔。若元老認為這是一種值得用數萬性命去交換的‘好處’,我無話可說。”
他語氣中的沉痛與嘲諷,讓瓦盧斯元老臉色一沉。
“巧言令色!”聖殿大主教伊格納茲冰冷的聲音響起,他站起身,強大的神聖威壓彌漫開來,直接針對埃德裡克,“那麼,卡斯珀勳爵呢?一位忠誠侍奉聖光、為王國奔走效力的高貴騎士,為何會在出使北境後莫名身亡?你的解釋是‘平叛’?誰能證明?誰能證明不是你們這些北境蠻……不是你們設下陷阱,謀害了這位聖光的勇士!”他幾乎將“蠻子”二字脫口而出,硬生生忍住,但其中的鄙夷毫不掩飾。
“我能證明。”
一個聲音響起,不大,卻讓整個大廳安靜了一瞬。說話的是勞倫斯。他深吸一口氣,走出隊列,向國王和王座深深行禮。
“陛下,諸位大人。我,勞倫斯,以王國財政官及特使的身份,以我的家族榮譽起誓,卡斯珀勳爵之死,完全源於他自身的瘋狂。”他取出一份文件,“這是部分被俘護衛的供詞畫押副本,清晰記錄了卡斯珀勳爵如何試圖用‘凋零孢子’謀害埃德裡克首領,事敗後又如何縱火襲擊,意圖製造混亂。我與埃德裡克首領聯手平叛,是為挽救特使團,維護王國尊嚴,避免一場不必要的戰爭!此事,我已在詳細報告中陳明。”
勞倫斯的當眾背書,分量極重。尤其是他拿出了一部分證據。
伊格納茲大主教臉色鐵青:“誰能保證這些供詞不是屈打成招?誰能保證你不是被北境脅迫,或者……早已與他們同流合汙!”
“大主教!”阿爾方斯王子終於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勞倫斯特使的忠誠與能力,王國上下有目共睹。他的報告與埃德裡克首領的陳述相互印證,邏輯清晰。反觀對埃德裡克首領的諸多指控,除了臆測與煽動,可有一件如‘凋零孢子’這般確鑿的物證?我們在北境需要的是穩定與合作,而不是無休止的猜忌與衝突,那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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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問題拔高到了王國利益的層麵。
大廳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和竊竊私語。保守派和聖殿騎士團顯然不甘心,但勞倫斯的證詞和王子的力挺,讓他們的攻勢受挫。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禦前首相莫爾森公爵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壓下了所有的雜音:“埃德裡克首領,對於北境的未來,你有何看法?王國,又該如何對待北境?”
這個問題,直指核心。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埃德裡克身上。
埃德裡克迎上莫爾森公爵的目光,坦然道:“北境是王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北境軍民渴望和平,渴望發展,更渴望能為抵禦共同的深淵威脅貢獻力量。我帶來的盟約,便是北境的誠意。我們承認王國宗主權,願協防邊境,開放貿易。我們隻求一片能夠休養生息、不再被內部傾軋和外部威脅所困擾的土地。若王國能以誠相待,北境必將成為王國最堅固的北方屏障,而非負擔。”
他的話語沒有慷慨激昂,隻有務實與坦誠,清晰地勾勒出一個“合作共贏”的願景,與卡斯珀等人之前渲染的“叛亂”形象截然不同。
王座之上,老國王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整個大廳徹底安靜下來。
“北境之事,關乎王國安定。”國王的聲音帶著老年人的緩慢,卻自有威嚴,“埃德裡克首領既已前來陳情,勞倫斯特使亦證實其間多有隱情。此事,當詳查,不可偏聽偏信。”
他頓了頓,做出了決斷:“著元老院、禦前會議共議北境盟約細則。在盟約達成、真相大白之前,埃德裡克首領暫居王都,不得離開。退朝。”
沒有立刻的定罪,也沒有完全的信任。一個“暫居王都”,既是保護,也是軟禁。一場風暴暫時被壓下,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僅僅是王都暗潮的序幕。真正的較量,在退朝之後,才剛剛開始。
埃德裡克躬身領命,在無數道複雜目光的注視下,平靜地轉身,走出了禦前大廳。他知道,自己已經在這王都的權力棋局中,投下了第一顆重量級的棋子。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更加凶險。而他體內的“鏽蝕”,也在無聲地提醒著他,時間,並不站在他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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