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明市下轄華龍區，官山區，梅林區，西山區，富澤縣，嵩陽縣，南雲縣，天龍苗族自治縣，祿豐回族自治縣，草甸彝族自治縣，西明經開區，四區六縣外加一個經開區。
司機秘書選定後，林萬驍決定進行首次公開調研，目的地是號稱西明市經濟引擎的西明經濟技術開發區。
這次調研，林萬驍要求高調進行。通知提前兩天下發，調研行程、參加人員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親眼看看，這所謂的“經濟引擎”究竟成色如何，也要讓開發區乃至全市的乾部都看看，他這位新書記的工作風格。
調研當天，車隊浩浩蕩蕩開往位於主城區東南方向的經開區。
經開區管委會大樓氣派嶄新，樓前廣場彩旗招展，掛著“熱烈歡迎林書記蒞臨指導工作”的橫幅。以經開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馬天成為首的班子成員，以及區內部分重點企業負責人，早已列隊等候，場麵隆重熱烈。
“林書記，歡迎您到經開區檢查指導工作！”馬天成快步上前，雙手緊緊握住林萬驍的手，臉上堆滿熱情洋溢的笑容。他五十歲上下，身材發福，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鋥亮。
“天成同誌，辛苦了。”林萬驍與他簡單一握，目光掃過管委會班子和那些企業代表，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在眾人的簇擁下步入大樓會議室。
會議室內，窗明幾淨，ppt早已準備就緒。落座後，馬天成代表經開區黨工委、管委會做工作彙報。
他站在投影幕布前，意氣風發，聲音洪亮：“……在市委市政府的堅強領導下，我們經開區緊緊圍繞高質量發展要求，主要經濟指標持續快速增長！截至目前，全區累計入駐企業超過虛構數據，如兩千家），其中世界五百強如十五家），高新技術企業如一百五十家）……”
一串串光鮮亮麗的數據從他口中蹦出，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工業總產值、財政收入增幅等指標均大幅高於全市平均水平。ppt上圖表精美，曲線昂揚向上，一片欣欣向榮。
“……我們重點打造的高端裝備製造、生物醫藥、電子信息三大主導產業初具規模，產業鏈不斷完善，創新活力持續迸發！特彆是‘騰龍科技’、‘百草藥業’等龍頭企業，產銷兩旺，成為拉動全區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馬天成語氣激昂，充滿了自豪感。
彙報持續了約半小時，內容充實，數據詳實，描繪出一幅經開區蓬勃發展、前景無限的壯麗畫卷。在場的管委會乾部和企業代表們紛紛點頭，麵露得色。
林萬驍靜靜聽著，偶爾在筆記本上記錄一兩筆，臉上看不出喜怒。
彙報結束，馬天成期待地看向林萬驍，等待指示和肯定。
林萬驍合上筆記本，沒有按照常規先給予鼓勵，而是直接開口，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天成同誌，彙報得很全麵，數據也很亮眼。不過，我有個問題想了解一下。”
他目光轉向馬天成：“你剛才提到的那幾家龍頭企業，比如‘騰龍科技’，它去年的實際納稅額是多少？畝均稅收在區內處於什麼水平？還有，它的主要能耗指標，比如單位產值電耗、水耗，跟同行業先進水平相比如何？”
馬天成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下，他顯然沒料到書記會問得如此具體和專業。他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分管副主任和經發局局長。
那位經發局局長連忙翻動手中的補充材料，有些慌亂地回答道：“林書記，‘騰龍科技’去年的納稅……大概在含糊報出一個數字）左右，畝均稅收……屬於區內中上水平。能耗方麵……我們一直在督促企業進行節能改造，具體數據……需要回去再核實一下。”
“核實？”林萬驍的聲音微微抬高，目光銳利起來，“作為經開區的主管部門，對區內重點企業的核心經營數據，需要臨時核實？”
他不等對方回答，繼續追問：“那我再問一個更簡單的問題。我們現在坐在這裡開會，開發區規劃麵積如五十平方公裡），目前實際建成區麵積是多少？已出讓工業用地中，閒置、低效利用的土地占比有多少？區內企業當前的平均用工飽和度是多少？有沒有具體統計？”
一連串具體到極致的問題，打得管委會班子措手不及。馬天成額角微微見汗，幾個分管領導麵麵相覷，有人低頭猛翻材料，有人支支吾吾，無法給出準確回答。
會場氣氛瞬間從剛才的熱烈降至冰點。那些企業代表們也收斂了笑容，正襟危坐。
“看來，你們對這些基礎情況，並不是很掌握。”林萬驍的語氣冷了下來，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指著窗外，“彙報材料寫得花團錦簇，數據高高在上。可我來的時候，沿途看到不少企業廠區顯得冷清，停車場車輛稀疏；一些標準廠房空置率似乎不低；園區內部的道路綠化、衛生管理也存在不少問題。這和高增長的彙報，似乎有些對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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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身，目光掃過管委會班子成員，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敲在每個人心上：
“我們有些同誌，習慣於坐在辦公室裡編數字、造亮點，搞‘材料出政績’這一套！對實際情況若明若暗，對企業的真實困難和需求知之甚少！這是典型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
“形式主義”四個字，驚雷一樣，在會議室炸響。馬天成等人臉色煞白，噤若寒蟬。
“經濟發展，來不得半點虛假！”林萬驍語氣嚴厲，“經開區是西明經濟的龍頭，不是吹出來的，是乾出來的！我要的不是紙麵上的繁榮，是實實在在的企業活力、就業崗位和財政收入！”
他走回座位，下達指令：“馬天成同誌，你們管委會班子，給我重新梳理！限期一周，我要看到一份真實的、詳細的經開區發展情況報告！不要任何水分，要把企業真正的經營狀況、麵臨的困難、土地利用率、能耗水平、用工情況，所有真實家底，都給我摸清楚、擺出來！做不到，我看你這個管委會主任，也就彆乾了！”
“是！是！林書記，我們一定深刻反思，立即整改，保證按時提交真實報告！”馬天成連忙站起身，聲音都有些發顫，連連保證。
“今天的調研就到這兒。”林萬驍不再多言，起身離席。原本計劃的企業參觀環節直接取消。
車隊離開經開區管委會時，來時那種熱烈隆重的氣氛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和惶恐。
坐在返回市委的車上，林萬驍看著窗外那些確實顯得有些空曠的廠區和略顯淩亂的園區環境，臉色沉靜。這次高調調研，與其說是了解情況，不如說是一次立威，一次對全市乾部工作作風的嚴厲警示。他要讓所有人都明白，在他這裡，形式主義、數據造假沒有市場，求真務實才是唯一的標準。
西明經開區的麵紗，被他毫不留情地撕開了一角，露出了下麵可能存在的虛胖和隱憂。而這，僅僅是他整頓西明吏治、擠乾發展水分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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