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兩點。
省委大樓隻剩走廊儘頭那盞白熾燈亮著,燈罩上蒙著一層灰,像蒙了霜的月亮。
機要室的門虛掩,透出一線暖黃。
沈星瀾坐在折疊椅上,身上裹著林萬驍的軍大衣,袖口長得蓋住半隻手。
她麵前擺著一份被紅筆劃得麵目全非的稿紙《青溪救災物資黑洞調查》。
標題旁,值班副總編用粗體寫了一行字:
“稿件敏感,暫停刊發。”
末尾蓋著鮮紅的“斃”字章,像一攤血。
她咬著下唇,指節發白。
林萬驍端著一次性紙杯進來,杯口冒著熱氣,是剛從值班員水壺裡接的開水。
“喝一口,壓壓火。”
沈星瀾抬頭,眼裡全是血絲:“我盯了半個月,好不容易拍到帳篷倒賣現場,一句敏感就給我斃了?”
聲音啞,卻帶著不肯低頭的倔。
林萬驍沒勸,轉身從公文包裡抽出一本藍皮文件夾,拍在桌麵。
“敏感的不是稿子,是發的地方。”
文件夾封麵印著三個小字:內參選編。
“內參?”沈星瀾怔住。
林萬驍把椅子拉近,聲音壓得極低:“報紙發不了,就讓它進中南海。
《北江內參選編》每周三直送中央辦公廳,隻印一百二十份,每份編號。
隻要你的稿子上版,違規項目就得踩刹車。”
他說話時,指尖在桌麵輕敲,節奏像倒計時。
沈星瀾盯著文件夾,喉頭滾動:“可內參要求實名,還要附證據,我怕……”
“怕什麼?”林萬驍打斷她,“證據我給你補,實名我給你擔。
你隻負責寫,剩下我來辦。”
他目光黑得發亮,像雪夜裡沒關緊的窗縫,透出的全是鋒利的光。
三點整,機要室打印機開始低鳴,像老貓打呼嚕。
沈星瀾伏案重寫,手邊堆著一遝照片:
青溪老糧庫門口,卡車深夜拉走成捆帳篷;
縣民政局副局長胡長海在單據上簽字,手抖得連筆跡都歪斜;
更有銀行流水,八百萬救災款如走迷宮,最後停在一家空殼物流公司名下。
林萬驍坐在旁邊,鋼筆在稿紙邊空處標注:
“此處加審計廳背書”
“此處附省紀委轉辦單編號”
每添一句,都像給稿子上了一道保險。
四點二十,稿件定名:
《青溪縣救災資金被挪用調查及問責建議》
署名:本報記者沈星瀾,特約信息員林萬驍。
末尾,他簽上自己的名字,筆鋒收勢,像刀尖回鞘。
五點整,機要室值班員小趙被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