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川北的雨來得毫無征兆。
淩晨四點,天色像被墨汁浸透,連車燈都隻能剜出兩團昏黃。
陸蔓坐在押運車隊頭車的副駕,身上是半乾不濕的警用作訓服,腰間槍套被雨水打得發亮。
車隊一共十八輛,滿載帳篷、藥品、血漿,全是北江對口援建青川的第二批物資。
她此行任務簡單:把貨安全送到,再把押運單據帶回來。
可川北的山說翻臉就翻臉,雨點砸在擋風玻璃上,像無數石子崩裂。
淩晨四點五十分,前方山體忽然低吼一聲。
陸蔓抬頭,隻見雨幕中一道黑影撲下,碎石夾雜著泥漿,瞬間吞沒道路。
司機猛踩刹車,車輪在泥水裡打滑,車頭重重撞上山壁。
對講機裡一片嘈雜:
“塌方!”
“後撤!”
“退不了,後路也斷了!”
陸蔓推開車門,雨水兜頭灌進來,冰涼刺骨。
她抬手抹了把臉,手電光柱掃過,前方五十米外,整座山體像被巨斧劈開,泥石橫陳,樹木攔腰折斷。
車隊被困在峽穀裡,像一條被掐住七寸的長蛇。
五點一刻,雨勢更猛。
陸蔓帶人清點開物資,確認無人員傷亡,卻發現衛星電話信號被山體遮擋,隻剩一格閃爍的綠點。
她鑽進車廂,按下通話鍵,聲音壓得很低:“北江指揮部,這裡是陸蔓,車隊被滑坡圍困,坐標東經105.2,北緯32.7,請求支援。”
回應她的隻有沙沙的電流聲。
綠點閃了幾下,徹底熄滅。
車隊最後一輛車的司機冒雨跑上來,臉色發白:“陸隊,後山還有二次滑坡跡象,我們得往上撤。”
陸蔓咬了咬牙,雨水順著下巴往下淌,像一條冷血的蛇。
六點整,雨小了些,山風卻更烈。
陸蔓帶人把物資搬到高處,用防水布蓋好,自己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再次舉起衛星電話。
信號依舊微弱,像風中隨時會滅的燭火。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按下一行字:
“山體滑坡,坐標105.232.7,十八車物資被困,無傷亡,需救援。陸蔓。”
按下發送鍵,綠點閃了一下,短信發出。
她盯著屏幕,直到最後一格信號消失,才把手機塞進防水袋。
那一刻,她腦子裡閃過一個名字:林萬驍。
她不知道這條短信能不能到他手裡,隻知道這是她最後的希望。
雨停了,山風卻像刀子。
陸蔓帶人點起幾堆篝火,火光映著她冷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