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清晨,青川縣城的廢墟上飄著一層薄霧,像誰把米湯潑在了焦土上。
太陽剛爬過東山梁,光線慘白,照在折斷的鋼筋和塌落的瓦礫上,泛著冷冷的鐵青色。
沈星瀾舉著省台直播設備,站在臨時搭建的播報點,耳機裡導播的倒計時一聲緊似一聲。
鏡頭掃過一排排白色救災帳篷,最後定格在她臉上。
她穿一件印著台標的藍色馬甲,領口被汗水浸出鹽霜,聲音卻依舊脆亮:
“觀眾朋友們,這裡是青川震中現場。在我身後,來自北江省的第二批救災物資正在卸載……”
話音未落,鏡頭偏移,她餘光裡闖進兩個人影:
林萬驍和陸蔓,並肩站在物資堆旁。
一個灰呢短大衣,一個藏藍警服外套,同樣被泥水濺滿,卻站得筆直,像兩柄並排插在廢墟裡的刀。
沈星瀾的呼吸頓了一拍,耳返裡導播的提示音瞬間變得遙遠。
林萬驍沒注意到鏡頭。
他正俯身清點血漿箱數,袖口卷到肘彎,露出一截被紫外線曬得發紅的小臂。
陸蔓單手拎起一箱破傷風疫苗,反手甩到肩上,動作乾脆利落。
兩人低聲交談,頭碰頭,距離近得可以聞到彼此身上的雨水和柴油味。
林萬驍說了句什麼,陸蔓側耳去聽,嘴角揚起一點極淺的弧度。
那弧度像刀片,輕輕劃在沈星瀾的視網膜上。
直播信號切回演播室,畫麵定格在兩人背影。
沈星瀾摘下耳機,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的紅痕。
午間,臨時新聞站帳篷裡。
沈星瀾把剛剪完的片子甩給導播,語氣比平時冷三分:
“把最後那個背影剪掉,換全景。”
導播愣了愣:“星瀾姐,那段畫麵最有現場感……”
她抬眼,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鋒利:“我說剪掉。”
空氣瞬間凝固。
導播咽了口唾沫,低頭操作。
沈星瀾轉身走出帳篷,陽光照在臉上,她卻覺得冷。
遠處,林萬驍正和陸蔓蹲在地上,對著一張軍用地圖比劃。
兩人肩膀挨著肩膀,像一把合攏的剪刀,剪斷了她心裡的某根弦。
傍晚六點,餘震後的細雨又落下來。
沈星瀾在帳篷外攔住林萬驍,聲音壓得極低:“有空嗎?談談。”
林萬驍剛結束物資調度會,眉宇間帶著疲憊,卻還是點了頭。
兩人走到營地後方的廢操場,月光被雲層遮住,隻剩遠處發電機的轟鳴。
沈星瀾開口,聲音像冰渣子:“鏡頭裡,你和陸蔓挺般配。”
林萬驍一怔,隨即苦笑:“災區裡,誰都得並肩乾活。”
沈星瀾抬眼,眸子裡有火:“並肩乾活需要貼得那麼近?”
林萬驍收了笑意,聲音低啞:“星瀾,彆鬨。”
一句“彆鬨”,像火星落在乾草上。
沈星瀾後退半步,雨水順著她的下巴往下滴:“我沒鬨,我隻是提醒,鏡頭不撒謊。”
林萬驍伸手想替她擦去雨水,指尖還沒碰到,她已側身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