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橋鎮的清晨是被引擎的轟鳴聲撕裂的。
數輛貼著“國家文物局”、“央視新聞”字樣的越野車,卷著未乾的泥濘,魚貫駛入已被嚴密封鎖的排洪溝區域。
空氣不再是往日山野的清新,而是彌漫著一種繃緊的、混雜著泥土、柴油和某種無形期待的焦灼。
警戒線拉起了三層。
最內一層是縣公安局增派來的乾警,由陸蔓統一指揮,她穿著作訓服,身影筆挺,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試圖靠近的身影,聲音乾脆利落,指令清晰,將秩序維持得滴水不漏。
中間一層是鎮裡組織的民兵和乾部,負責疏導越聚越多的圍觀村民和聞風而來的各地記者。
最外圍,則是通往鎮子的各個路口,均有人員值守,閒雜車輛一律勸返。
林萬驍站在臨時搭建的指揮帳篷前,白襯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結實的手腕。
他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隻有眼底深處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光,顯露出一切儘在掌握的冷靜。
縣委書記吳大勇和縣長秦懷遠已於昨日匆匆趕來,主持召開了現場緊急會議,此刻正陪在幾位從省裡疾馳而來的領導身邊,神情是混合著興奮與緊張的肅然。
省文物局的專家先一步抵達,初步勘察後,那份幾乎壓抑不住的激動和隨之而來的、更高規格的保密及保護要求,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他們就到了。
車門打開,一位頭發花白、戴著金絲邊眼鏡、氣質儒雅卻自帶權威氣場的老者在眾人簇擁下下車。
他腳步穩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目光第一時間就投向那處已被防水布臨時覆蓋的發掘點。
“徐文遠教授來了!”人群中不知誰低呼一聲,引來一陣細微的騷動。
徐文遠,國家文物局特派首席專家,國內考古學界泰鬥,專攻先秦曆史。他的名頭,就是金字招牌,他的到來,意味著此地的發現已被定性為最高等級。
吳大勇和秦懷遠立刻迎上前,熱情而不失恭敬地握手。徐文遠隻是簡單寒暄,注意力早已飛向了核心區域。
“現場情況怎麼樣?保護措施是否到位?有沒有人為破壞?”徐文遠的問題直接而專業,語速很快。
“徐教授放心,林萬驍同誌發現第一時間就采取了最嚴格的封鎖隔離措施,省廳的同誌和鎮派出所陸蔓同誌確保了現場原始狀態完好無損。”吳大勇連忙介紹,順勢將身後的林萬驍讓了出來。
林萬驍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徐教授,我是青橋鎮長林萬驍。目前核心區保持發現時的原貌,初步判斷為青銅器類文物,已發現的金屬物件未再觸動,現場濕度、溫度有簡易監控。”
徐文遠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落在林萬驍身上,打量了他兩秒,似乎對這個年輕鎮長的果斷和條理略顯意外,隨即點了點頭:“做得很好,林鎮長。反應迅速,措施得當,這是對曆史負責的態度。”
他沒有再多說,在助手和省裡專家的陪同下,迅速穿上鞋套,戴上白手套,快步走向發掘點。
央視的直播團隊早已架起長槍短炮,燈光打亮,主持人正用壓低的、卻難掩激動的聲音進行著預熱播報。
防水布被小心揭開。
那一刻,萬籟俱寂。隻有相機快門的哢嚓聲和無人機在空中的輕微嗡鳴。
徐文遠蹲下身,幾乎是屏住了呼吸。他手中的毛刷和手鏟用得極其輕柔,一點點地剝離著周圍的泥土,動作嫻熟得像在撫摸嬰兒的皮膚。
隨著泥土的剝落,更多的細節呈現出來,不僅僅是那截青銅劍,還有與之伴出的、更為複雜的青銅器殘片,以及隱約可見的、帶有繁複紋飾的漆木器痕跡。
“編鐘……這是編鐘的構件!”一位蹲在旁邊的年輕專家忍不住失聲低呼,聲音帶著顫抖。
徐文遠沒有抬頭,但他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