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麗華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審計組像個幽靈，盤踞在她的“瀾雅文化”已經快一周了。公司賬目被凍結，所有資金往來暫停，幾個正在談的項目黃了，員工們人心惶惶，私下裡交頭接耳。她那個裝修得富麗堂皇的辦公室，此刻像個華麗的囚籠。
更讓她憋火的是李建國。電話打過去，十次有八次不接，偶爾接通，也是壓低了聲音不耐煩地敷衍：“正在開會！”“審計組盯著呢，彆老打電話！”“錢的事正在想辦法，催什麼催！”
昨天，她好不容易堵到從財政局出來的李建國，逼問他到底怎麼辦。李建國眼神躲閃，最後竟咬著牙說：“麗華，萬一……我是說萬一出了什麼事，你得扛住！那些項目，你才是公司法人，很多事情我不知情的！隻要你扛住了，我外麵才能想辦法活動，早點把你弄出來……”
這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了宋麗華一個透心涼。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和她耳鬢廝磨多年的男人，聲音發顫：“李建國！你什麼意思？讓我扛？那些項目怎麼來的，錢怎麼分的，你他媽心裡沒數嗎？現在想出淤泥不染了？想讓我當替死鬼？！”
“你小聲點！”李建國緊張地四下張望，語氣變得急躁，“這不是沒辦法嗎？我這位置目標太大！你先委屈一下，我保證……”
“保證你媽！”宋麗華徹底炸了，甩開他的手，指著他的鼻子，“李建國我告訴你，彆把老娘當傻子！我要是進去了，你也彆想好過！你那些破事，我全給你抖出來！”她說完，踩著高跟鞋哢哢地走了，留下李建國一臉青白地站在原地。
回到公司，看著審計人員還在那翻賬本，宋麗華覺得自己就像個快要爆炸的氣球。
就在這時，兩個穿著普通夾克、表情平靜的男人走進了她的辦公室，出示了證件。“宋麗華女士嗎？我們是省審計廳專項審計組的。關於瀾雅文化公司與北陽市財政局部分項目往來的一些情況，想請你回審計組辦公室協助我們進一步了解核實。這是《協助調查通知書》，請你配合。”
宋麗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臉色煞白。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她強作鎮定，抓起包，跟著兩人下了樓。車不是開往財政局，而是去了審計組設在附近酒店的臨時辦公點。
一間標準間改成的詢問室裡，燈光不算刺眼，但氣氛壓抑。負責問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表情嚴肅的女審計員和一位負責記錄的年輕人。沒有拍桌子瞪眼，沒有大聲嗬斥，但這種平靜的官方程序，反而更讓人心慌。
問題集中在幾個虛高報價的項目上，詢問合同細節、成本構成、利潤去向。宋麗華按照早就和李建國對好的口供，硬著頭皮辯解，說是市場行情、是技術含量高、是合理利潤。
女審計員也不反駁，隻是不停地讓她解釋某個具體數字，提供更多佐證材料。宋麗華越說越漏洞百出，額頭開始冒汗。
詢問中途休息。門被推開，林萬驍走了進來，他手裡沒拿任何東西，隻是對女審計員點了點頭，然後目光平靜地看向宋麗華。
“宋總，久仰。”林萬驍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語氣平淡，不像審問，倒像是閒聊，“瀾雅文化這幾年發展很快，接了不少政府大項目，宋總真是女中豪傑。”
宋麗華警惕地看著他，沒吭聲。
“不過，”林萬驍話鋒一轉，依舊平淡，“把公司的發展，寄托在某個領導乾部的‘關照’上，風險很大啊。大樹底下好乘涼，沒錯。可萬一這棵樹自己倒了，或者……覺得樹下太擠，想把你推開呢？”
宋麗華眼皮跳了一下，嘴唇抿緊。
“李建國副局長最近壓力很大吧？”林萬驍像是隨口一提，“審計組找他問話的次數最多。也難怪，他分管的領域，問題不少。聽說他最近忙得焦頭爛額，估計也沒什麼心思顧彆的事了。”
宋麗華想起李建國那些不接的電話和推諉的話，臉色更難看了。
林萬驍輕輕歎了口氣，語氣甚至帶上一絲似是而非的同情：“有時候啊，有些男人，遇到事，首先想到的不是怎麼保護身邊人，而是怎麼把自己摘乾淨。尤其是……當他自己還有彆的退路，或者彆的……‘安慰’的時候。”
他朝旁邊的記錄員微微頷首。記錄員操作了一下筆記本電腦，將屏幕轉向宋麗華。
屏幕上，是幾張清晰度很高的照片：李建國和那個年輕女大學生蘇曉雯在地下車庫擁抱、一起進入公寓樓、甚至有一張是李建國在車裡笑著捏蘇曉雯的臉。
轟的一聲，宋麗華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炸開了。所有的委屈、憤怒、恐懼和背叛感在這一刻徹底淹沒了她！她為了這個男人，擔著風險，討好奉承，現在東窗事發，他想讓自己頂缸，自己卻還在和小情人風流快活！
“王八蛋！李建國你個不得好死的王八蛋！”宋麗華猛地站起來，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唰地流了下來，情緒徹底失控，“他媽的讓老娘扛？他自己屁股底下全是屎！玩女人！收黑錢！他什麼事乾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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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審計員適時地遞過一張紙巾，語氣緩和下來：“宋女士，你彆激動。我們請你來，主要是想核實項目本身的問題。如果你能積極配合，把問題說清楚，性質是不一樣的。”
林萬驍也平靜地說：“誰的問題，就是誰的問題。組織上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有問題的人。更不會……讓不該承擔責任的人，去替彆人背鍋。”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宋麗華像是被抽乾了力氣，癱坐在椅子上，哭得妝都花了。幾分鐘後，她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某種絕望後的狠厲：“好，我說！我都說！但我知道的，很多都是李建國讓我乾的！錢也不是我一個人拿了！”
她像是倒豆子一樣，開始講述李建國如何向她透露項目信息，如何指點她圍標、做高報價，事後如何分錢。她還提到李建國極其謹慎，很多大額現金交易，他都不經手，而是讓她通過其他方式轉移。
“他還有個習慣！”宋麗華突然想起什麼，像是要極力證明自己的價值，“他誰也不信！收了多少好處，幫誰辦了什麼事，他好像都記在一個本子上！但不是直接寫，用的是隻有他自己才懂的密碼！數字和字母組合，像天書一樣！”
林萬驍眼神一凝：“筆記本？什麼樣的筆記本？在哪裡？”
“就是一個黑色的，舊式的硬皮筆記本，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宋麗華努力回憶，“他藏得很嚴實，有一次他喝多了，跟我吹牛，說這就是他的‘護身符’，記著所有人的小辮子……具體藏在哪我不確定，但他好像在市圖書館後麵的老居民區裡，有套很小的舊房子，是他以前單位分的，幾乎沒人知道，他會不會藏在那兒？”
詢問室裡安靜下來，隻有宋麗華抽泣的聲音。
林萬驍與女審計員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亮光。
護身符？恐怕是催命符才對！
沒想到李建國還有這麼個“好習慣”。這個意外的收獲，遠比追回那些現金更重要。
“宋女士，感謝你的配合。你今天提供的情況很重要。接下來，還希望你繼續配合我們的工作。”林萬驍的語氣依舊平靜，但內心已然波瀾湧動。
突破口，終於打開了。而且是從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以這樣一種戲劇性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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