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桂芬這條線索的突破，相當於在密不透風的鐵幕上鑿開了一個清晰的洞眼。洞眼那頭，不再是張為民那副堅不可摧的假麵，而是一個個具體可查的行賄者、一筆筆指向明確的肮臟交易。
“時機到了。”林萬驍在案情分析會上，手指重重地點在標注了多家企業名稱的白板上，“不再和張為民隔空較勁。收縮戰線，集中優勢兵力，打一場殲滅戰。目標：所有通過趙桂芬及其子女進行利益輸送的企業老板！”
策略非常明確：圍點打援。張為民這個“點”暫時圍而不打，轉而全力清剿其外圍的“援兵”，那些企圖用金錢開道、換取更大利益的商人。
這些人的抗壓能力、反調查經驗以及對利害關係的權衡，與深諳官場規則、心理素質極強的張為民不可同日而語。他們是這條腐敗鏈條上相對脆弱的一環。
“成立三個突擊審訊小組。”林萬驍部署道，“根據前期摸查的情況，把這些老板分分類。有的吃軟不吃硬，有的吃硬不吃軟，有的色厲內荏，有的家庭觀念重。針對不同的人，製定不同的策略，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撬開他們的嘴！”
一場精心策劃的“抓援”行動悄然展開。數名涉案企業老板在不同地點、以不同理由被“請”到了規定場所。他們大多還抱有一絲僥幸，以為隻是例行詢問，或者最多是李建國案子的餘波，並未意識到風暴中心已然轉向。
第一審訊室。麵對的是“昌茂建築”的老板錢總，就是那個在卡地亞店被店員聽到打電話說“張局長那邊多美言”的王總的上遊老板。此人靠拆遷發家，性格彪悍，進門時還咋咋呼呼，聲稱要找律師。
負責主審的是鄭國棟。他壓根不跟對方繞彎子，直接將一摞照片甩在桌上，趙桂芬在奢侈品店消費的記錄、他手下助理刷卡買單的監控截圖、甚至還有他公司賬戶異常資金流向的圖表。
“錢老板，生意做得不小啊，還兼職做慈善？”鄭國棟抱著胳膊，語氣帶著濃濃的嘲諷，“專門給退休老太太買名牌包？一買就是幾十萬！”
錢總臉色一變，強裝鎮定：“鄭處長，這話什麼意思？我……我那是看趙阿姨人好，孝敬一下長輩，怎麼了？合法收入，你情我願！”
“孝敬長輩？”鄭國棟嗤笑一聲，拿起一張趙桂芬購買天價手鐲的記錄，“你爹媽生日你送過這麼貴的禮嗎？還你情我願？我告訴你，這叫權錢交易！這叫行賄！”他猛地一拍桌子，聲如洪鐘，“你那個‘昌茂建築’，去年中了北陽市三個市政工程標，真以為是你們公司實力強？要不要我把你們標書裡那些貓膩，還有評標專家收到的好處費記錄，也拿出來給你念念？！”
錢總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霆之勢嚇了一哆嗦，額頭見汗。鄭國棟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加壓：“現在擺在你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老老實實交代，你是怎麼通過給張為民老婆送禮來換取項目便利的，把錢數、時間、中間人一五一十說清楚，算你主動交代，爭取個寬大處理。另一條，”他冷笑一聲，“你就繼續硬扛！等我們零口供定你的罪！你看看到時候張為民會不會保你？他自身都難保了！李建國怎麼進去的，你沒聽說？”
“重利”之徒，便以“利害”擊之。鄭國棟的粗豪作風，此刻成了最有效的武器。錢總的心理防線在巨大的利益權衡和恐懼衝擊下迅速崩潰，癱在椅子上，顫聲道：“我……我說……我都說……”
第二審訊室。氣氛截然不同。對麵坐著的是“瑞豐科技”的老板李總，知識分子下海，性格相對內向，看起來顧慮重重。
主審的是心思縝密的小王王小舟。他沒有急於出示證據，而是先聊起了對方的創業史，肯定其技術成果，語氣平和。然後話鋒一轉，略帶惋惜地說：“李總，說實話，查到您這邊，我們有些意外。瑞豐的技術在業內是有口碑的，本來可以靠實力吃飯，何必要走這種旁門左道呢？”
李總低頭不語。
小王歎口氣，拿出了一份材料，不是消費記錄，而是他孩子在國際學校的入學申請和繳費清單。“您孩子很優秀啊，讀這麼好的學校，一年學費得幾十萬吧？光是搞研發，利潤撐得起這麼高的消費嗎？您愛人好像一直沒有工作吧？”
他點到即止，卻精準地命中了對方的軟肋，家庭和子女。緊接著，他又緩和語氣：“我們知道，很多時候可能不是您主動想這樣，也可能是身不由己，或者覺得彆人都這麼乾，自己不乾就吃虧了。但現在是最後的機會了。張為民倒了，你們之間那些事，瞞不住的。早點說清楚，把事情性質定在‘被動行賄’、‘被迫無奈’上，和那些主動尋租的區分開，對孩子未來的影響也小一點，對不對？”
“重情”、“怕事”者，便以“情理”和“後果”動之。小王的話，像一把溫柔的刀子，戳破了李總最後的心理防禦。他眼圈發紅，終於哽咽著開口：“我也是沒辦法……那個項目，不送根本拿不到……趙阿姨她……她胃口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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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審訊室。麵對的是個老油條型的老板，姓孫，做建材生意，滾刀肉一樣，東拉西扯，就是不切入正題。
負責審訊的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紀委，他不急不躁，聽著對方吹噓自己的“江湖地位”和“人脈關係”。等對方說得口乾舌燥了，他才慢悠悠地喝口茶，說：“老孫啊，你說的這些，我都信。但你那些關係，現在誰還敢沾你？張為民？他現在還敢接你電話嗎？李建國？已經在裡麵了。你指望誰保你？”
他拿出一份銀行流水，上麵清晰顯示孫老板公司一筆資金輾轉進入了澳門某賭場的貴賓賬戶。“你愛好挺廣泛啊，還喜歡去澳門玩兩手？輸了不少吧？這錢是哪兒來的？是不是又從哪個項目裡騙出來的財政資金？你說，要是再加上個挪用資金罪或者賭博罪，數罪並罰，得判多少年？”
“重利”且“油滑”者，便以“罪加一等”和“孤立無援”來震懾。老孫臉上的油滑笑容漸漸消失了，冷汗直流。他意識到，對方掌握的東西遠比他想象的多，而且他那些所謂的“關係”，在黨紀國法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各個審訊室裡，策略不同，但結果相似。
在強大的心理攻勢和部分確鑿證據麵前，一個又一個老板敗下陣來。他們詳細交代了如何通過各種途徑討好趙桂芬，如何利用她吹“枕邊風”，最終如何在項目審批上獲得張為民的“關照”。時間、地點、金額、物品、中間人……細節豐富，相互印證。
一份份紮實的口供被整理出來，形成了一條條堅固無比的證據鏈，從四麵八方，精準地套向了那隻仍在故作鎮定的老狐狸。
圍點打援，戰果豐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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