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璐被檢查組帶走時，身子發軟，幾乎無法行走，陳雅麗架著她上了車。
與範文鬆不同，張曉璐更年輕，沒經曆過什麼風浪，但她卻存著極強的僥幸心理。
談話室內，燈光明亮晃眼，當然是晃張曉璐的眼，調查組人員在背光處坐著呢。
主談的是副處長鄭國棟，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紀委。陳雅麗和李紅波在旁協助。
“張曉璐，知道為什麼請你來這裡嗎？”鄭國棟開口，聲音平和，沒有一絲火藥味。
“不知道。”坐下來後，張曉璐似乎恢複了正常，回答得又快又硬，眼神瞥向一邊，“我正常工作，遵守醫院一切規章製度。如果是因為某些人造謠誹謗，我希望組織能還我清白！”
她先發製人，想轉移話題，把水攪渾。
鄭國棟根本不接茬，按照既定策略，先從外圍入手：“請你來，是希望你能配合，把心內科和一些藥品供應商之間的合作情況，特彆是和你個人工作相關部分，實事求是地講清楚。”
“合作都很正常！”張曉璐語速很快，將前幾天早已想好的應對語言脫口而出，“我們藥劑科負責按計劃采購，臨床科室按需申請。我和範主任就是普通的工作溝通，他提需求，我這邊執行。至於那些外麵的風言風語，完全是無稽之談，是有人故意陷害！”
她再次把話題引向“男女關係”和“誣陷”，試圖將性質限定在作風問題層麵。
鄭國棟耐心地聽著，偶爾插問一兩個關於具體藥品采購流程、價格確定的細節問題。
張曉璐對答如流，但所有回答都嚴絲合縫地框定在“合規”範圍內，把自己塑造成一個隻是按章辦事、不幸被卷入領導家庭糾紛的倒黴蛋。
顯然，對調查組這種談話，她心中早有預案。
幾個小時過去，談話陷入僵局。
張曉璐的態度沒有絲毫鬆動，反而因為沒有了最初的緊張，顯得更加頑固。她甚至開始反過來質疑調查的合法性，語氣變得有些不遜。
監控室裡，王小舟有些焦急地看向林萬驍。林萬驍卻神色不變，對著麥克風輕聲說：“國棟，暫停一下。讓紅波和雅麗跟她聊聊，換個方向。”
鄭國棟會意，借口需要核對一些材料，暫時離開了談話室。李紅波和陳雅麗接替了位置，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李紅波給張曉璐倒了杯水，語氣帶著些微的惋惜：“小張，看你年紀也不大，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吧？聽說你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工人？”
提到父母，張曉璐的眼神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一下，但依舊嘴硬：“這跟我的工作有什麼關係？”
陳雅麗接過話，聲音溫和，卻帶著穿透力：“你想想，你父母要是知道你現在的情況，該有多擔心？他們含辛茹苦把你培養出來，是希望你在醫院裡堂堂正正做人，救死扶傷，不是希望你……”
“我的事跟我爸媽沒關係！”張曉璐猛地打斷，情緒有些激動，但眼圈卻微微紅了。父母是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現在沒關係，以後呢？”陳雅麗步步緊營，但語氣依舊柔和，“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如果因為一時糊塗，把什麼都扛下來，毀掉的是你自己的一生。你想想，值得嗎？有些人，值得你這樣做嗎？”
這話意有所指。張曉璐不是傻子，她當然明白“有些人”指的是誰。
李紅波趁熱打鐵，拿出了一份材料，一份關於受賄罪量刑標準的司法解釋。她指著上麵“數額特彆巨大”、“情節特彆嚴重”等字樣，以及對應的刑期，沒有說話，隻是讓張曉璐自己看。
張曉璐看了看，不再吭聲，但雙腿卻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陳雅麗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輕聲加上了最後一根稻草：“主動交代，揭發他人，是法定的從輕情節。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也為真正關心你的人留點念想。你還年輕，總有重新開始的一天。但如果一條道走到黑……”
她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談話室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張曉璐低著頭，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甲掐進了掌心。顯然，她內心正在經受劇烈的煎熬。
終於，她抬起頭，淚流滿麵。
“我說……”她哽咽著，聲音嘶啞，“我都說……是馮藥代……還有……是他們讓我這麼做的……錢……錢大部分我都給了範主任……我自己隻拿了一小部分……”
她開始斷斷續續地交代，如何被醫藥代表馮藥代拉攏腐蝕，如何利用美色和利益捆綁範文鬆，如何在藥品采購中上下其手，收取回扣，如何做假賬應付檢查……她交代得比範文鬆更細致，涉及到的藥品品種、金額、操作手法也更具體。
一個更加清晰、更加觸目驚心的藥品回扣利益鏈，浮出水麵。
監控室裡，林萬驍緩緩籲出一口氣。攻心為上，策略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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