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林萬驍正在審閱一份關於社會心態季度分析的報告初稿，桌上的私人手機震動起來，屏幕顯示一個他熟悉卻沒有存入電話簿的號碼。是沈星瀾。
他略微遲疑，還是拿起手機走到了窗邊，按下接聽鍵。
“林大局長時間寶貴，沒打擾你吧？”電話那頭傳來沈星瀾略帶慵懶又帶著一絲戲謔的聲音，仿佛能穿透電波，看到她此刻正微挑著眉梢的模樣。
“有事？”林萬驍的聲音平靜，聽不出波瀾。他知道沈星瀾不會無故聯係，尤其是在他調任部委之後。
“想跟林大局長彙報點工作，不知道您肯不肯賞光，聽我們小記者嘮叨幾句？”她語氣輕鬆，但林萬驍能聽出其中的認真。
“哪裡方便？”
“西海茶苑，清靜。”沈星瀾說了個地名，是後海附近一家頗為隱秘的茶館。
“一小時後。”林萬驍說完，便掛了電話。他回到辦公桌前，將報告收好，跟周局長電話請了一下假，便獨自離開了部委大樓。
西海茶苑隱藏在一片胡同深處，門臉不大，內裡卻彆有洞天，雅致的包間確保私密。林萬驍到的時候，沈星瀾已經在了。她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高領羊絨衫，襯得皮膚愈發白皙，長發隨意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頸邊，正低頭專注地衝泡著功夫茶，動作嫻雅，與平日裡那個言辭犀利的調查記者判若兩人。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林局還是這麼守時。”
林萬驍在她對麵坐下，沒有寒暄，直接問道：“有什麼情況？”
沈星瀾將一杯剛沏好的、湯色橙黃明亮的鳳凰單叢推到他麵前，不緊不慢地說：“彆急，先嘗嘗，今年的雪片，味道正。”她總是這樣，喜歡掌控節奏。
林萬驍依言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淺嘗一口，確實醇厚甘爽。但他放下茶杯的目光，依舊帶著詢問。
沈星瀾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再繞彎子，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我收到風，有人在悄悄收集‘東海星城’項目背後，幾家主要投資方與地方審批官員之間更隱秘的資金往來證據。不是紀委那條線，手法更……市場化，像是職業的金融偵探。”
林萬驍眼神一凝。“東海星城”的輿情是他目前正在協調處理的重點，任何新的動向都可能影響全局。“來源可靠嗎？目的是什麼？”
“來源嘛，算是業內消息，有七八分可信。”沈星瀾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晃動著，“目的不好說。可能是想趁火打劫，在輿論風口上再添一把柴，逼官方徹查，他們好從中漁利？也可能是……有人想借此把事情徹底搞大，攪渾水，把火燒到更高層麵，比如……牽扯到某些與這個項目有過政策支持的部委官員？”
她的話像一根針，輕輕刺破了表麵平靜的湖麵，露出底下可能存在的暗湧。如果真如她所說，那麼“東海星城”事件的複雜性和風險將急劇上升。
“還有，”沈星瀾繼續道，目光銳利地看著林萬驍，“我注意到，近期有幾家背景複雜的境外資本，加大了對國內幾家主要新能源材料企業的調研力度，尤其是那些在技術上可能對現有格局形成挑戰的初創公司。動作很隱蔽，但胃口不小。我懷疑，這背後可能和北江那邊……你那位老對手有關。他是不是在提前布局，想在你可能產生影響的新領域，提前埋下釘子，或者……直接釜底抽薪？”
趙晉嶽！這個名字讓林萬驍的心弦瞬間繃緊。沈星瀾提供的這兩個信息，一個關乎他手頭正在處理的燙手山芋，一個指向他未來可能重點關注的產業方向，都極具價值。這女人在財經調查圈的人脈和嗅覺，確實非同一般。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林萬驍看著她，問出了關鍵問題。他不相信沈星瀾是純粹出於好心。
沈星瀾笑了起來，那笑容帶著幾分風霜曆練後的通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你說呢？於公，我覺得這些信息對維護‘大局穩定’可能有點用，你林大局長的政績好了，對我們這些跑線的記者，環境也能寬鬆點不是？於私嘛……”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有些迷離，聲音也輕了下來：“就當是……投資吧。投資我看好的一支‘潛力股’。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讓人記得久一點，對吧？”
這話語裡的暗示和牽扯，讓包間裡的空氣瞬間變得曖昧而粘稠。林萬驍沉默著，沒有回應她的試探。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從一開始就建立在一種危險的平衡之上，利益的交換，情感的慰藉，以及彼此心照不宣的利用與吸引。
沈星瀾見他沉默，也不逼迫，優雅地起身，走到他身邊，重新為他斟滿茶水。她身上淡淡的、帶著冷感的香水味縈繞過來。她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就勢坐在了他旁邊的凳子上，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放心，我知道分寸。”她側著頭，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聲音近乎耳語，“不會給你添麻煩。隻是……在這偌大的京城，找個能說幾句真話、又能彼此取暖的人，不容易。”
她的手，若有若無地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指尖微涼。
林萬驍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但沒有推開。他知道這是危險的，尤其是在他剛剛立足部委的時候。但沈星瀾就像一株帶著毒性的曼陀羅，明知危險，卻總能在人最需要信息和某種釋放的時候，散發出難以抗拒的誘惑。她提供的“情報”確實關鍵，而她本人……也成了他高壓而刻板的部委生活中，一個隱秘的宣泄口和情感補充。
他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指，力道有些重。沈星瀾吃痛地微微蹙眉，卻反而笑了起來，那笑容裡帶著得逞的意味和一種複雜的滿足。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胡同裡傳來模糊的市井聲。在這個隱秘的茶室包間裡，情報與欲望交織，理智與情感糾纏。林萬驍知道，他與沈星瀾的這種關係，如行走在鋒利的刀尖上，既能獲取珍貴的信息，也隨時可能被割得鮮血淋漓。但此刻，他選擇了暫時沉溺。他需要她提供的線索，也需要這片刻的、脫離一切身份束縛的鬆弛。
直到夜幕完全降臨，兩人才前一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茶苑，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隻有那縈繞不散的茶香和女人冷冽的香水味，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情報，留在了林萬驍的腦海裡，提醒著他前路的複雜與身處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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