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四合院的書房。夏弘文坐在寬大的書桌後，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香煙，目光透過鏡片，落在對麵的林萬驍身上。
“版權局。”夏弘文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慣有的審度意味，“輿情信息，是耳目，是風向標，務虛居多。版權管理，是實權，是硬骨頭，更是深水區。你這步棋，算是從邊路策應，走到了棋入中盤。”
林萬驍腰背挺直，雙手平放在膝上，姿態恭敬，眼神平靜。“爸，我明白。這幾天聽下來，感覺水麵下的漩渦，比想象中更深。”
“深？這才哪到哪。”夏弘文嘴角牽動一下，似笑非笑，“文化產業，看似風雅，實則是沒有硝煙的戰場。版權，就是這個戰場的製高點，兵家必爭。誰掌握了規則製定權、解釋權、執法權，誰就扼住了文化創新的喉嚨，甚至能影響輿論的底色。”
他略一停頓，觀察林萬驍的反應，見其凝神靜聽，才繼續道：“你的任務，不輕鬆。核心就八個字：平衡‘保護創新’與‘促進傳播’。保護不足，創作者寒心，文化源頭活水枯竭，我們永遠隻能跟在彆人後麵拾人牙慧。保護過度，知識壁壘高築，文化傳播受阻，老百姓生活成本高昂，同樣背離社會主義文化的初衷。這個度，怎麼拿捏，考校的是政治智慧，也是戰略定力。”
林萬驍微微頷首：“目前感覺，難點在於技術跑得太快，法律和監管有點跟不上了。新型作品界定、網絡侵權取證、平台責任邊界，都是棘手問題。”
“技術問題，終究是術。道，才是根本。”夏弘文擺擺手，“你要看清背後的力量博弈。國內，那些互聯網巨頭，仗著資本和流量，習慣了過去那種野蠻生長的模式，不情願被套上籠頭。他們會觀望，會試探，甚至會陽奉陰違。你的前任，某種程度上，就是被他們用‘軟釘子’磨得沒了脾氣。”
“我初步接觸，已經感覺到這種阻力。”林萬驍想起彙報時某些處長言辭間的閃爍其詞。
“這還隻是國內。”夏弘文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語氣轉冷，“國際上的博弈，更凶險。某些西方國家，一直拿著知識產權大棒揮舞。他們希望我們永遠處於產業鏈低端，用他們的標準，付他們的費用。現在我們要發展自己的文化產業，要掌握話語權，他們豈會坐視？ipo那些會議，不是風花雪月，是唇槍舌劍的戰場。你在會上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被放大、曲解，成為攻擊我們的彈藥。”
他放下茶杯，目光銳利起來：“他們慣用雙重標準。一方麵指責我們保護不力，縱容盜版；另一方麵，對我們文化產品走出去，設置重重壁壘，進行變相封鎖。你要有充分準備，未來的國際交鋒，隻會多，不會少。”
林萬驍迎上嶽父的目光，語氣沉穩：“我初步設想，對內，要儘快梳理出幾個突破口，比如推動關鍵領域法律解釋出台，聯合執法部門打幾個典型案子，立威立信。對外，則要更主動設置議題，講好中國版權保護故事，同時利用多邊舞台，爭取更多理解和支持。”
“思路是對的。”夏弘文微微點頭，表示認可，“但要講究策略。版權局不是孤軍奮戰，要善於借力。宣傳部內部，有輿情、新聞、出版各局司。外部，網信辦、工信部、公安部、商務部，乃至最高法、最高檢，都是你可以聯動，也必須聯動的對象。形成合力，才能破局。”
他話鋒一轉，帶上幾分告誡：“還有一點，你這個位置，看似不像金融、地產那樣直接麵對金山銀海，但文化產業的估值，很多時候在‘預期’，在‘ip’，彈性更大，操作更隱蔽。圍獵你的，可能不是直接送錢，而是送你子女出國名額，送你‘學術顧問’的頭銜和豐厚酬勞，或者在你親屬經營的企業上‘搭順風車’。手段更風雅，陷阱也更隱蔽。務必保持清醒，守住底線。”
“我明白。”林萬驍回答得乾脆利落，“不該拿的，一分不取。不該碰的，絕不沾染。”
夏弘文看著他年輕卻已顯沉穩堅毅的麵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這個女婿，是他看著一步步從基層闖出來的，殺伐果斷有之，政治智慧也在增長。但位置越高，風險也越大。
“萬驍，”他語氣放緩了些，帶著長輩的關切，“你現在是夏家的女婿，是寧寧的丈夫，曦曦的父親。你的每一步，都牽動著這個家。做事之前，多思量。遇到難處，家裡也不是不能給你提供一些參考意見。”
這話語重心長，既是關懷，也隱含著夏家資源可為其所用的承諾，更是一種無形的綁定和責任。
林萬驍深深吸了一口氣：“爸，您放心。我知道分寸，也珍惜羽毛。版權局這塊陣地，我會守好，也會用好。絕不會給家裡抹黑，也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
“嗯。”夏弘文終於點燃了那支煙，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他部分表情，“你有這個覺悟就好。具體事務，你自己把握。記住，風物長宜放眼量。有些鬥爭，急不得，要像煲湯，火候到了，味道自然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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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到此，主要意思已經點透。兩人又聊了幾句家常，關於林曦的學業，關於夏寧寧新工作的適應情況。
離開書房時，林萬驍感覺肩上的擔子似乎又重了幾分，但頭腦卻愈發清明。嶽父的一席話，像一張精密的導航圖，幫他在這片名為“版權”的新領域裡，初步標定了方位，識彆了暗礁與航道。
前方，絕非坦途。國內的利益藩籬，國際的輿論圍剿，都在等著他。但他骨子裡那股從不服輸的勁頭，已被徹底激發。
他回到自己和寧寧的房間，夏寧寧正靠在床頭看書，柔和的燈光映著她的側臉。
“爸跟你談完了？”她放下書，關切地問。
“嗯。”林萬驍鬆了鬆領口，在她身邊坐下，“給我上了深刻的一課。”
夏寧寧握住他的手，溫柔地笑了笑：“壓力很大？”
“壓力一直都有。”林萬驍反握住她微涼的手，“但方向更清楚了。版權這塊工作，做好了，功在長遠。”
“我相信你。”夏寧寧語氣堅定，“就像當初在青橋鎮，在龍湖區一樣。你總能找到破局的辦法。”
妻子的信任，如同溫暖的港灣，瞬間撫平了他心頭的些許躁動。他看著她，眼神柔和下來：“家裡，又要多辛苦你了。”
“我們之間，不說這些。”夏寧寧靠在他肩上，“我和曦曦，永遠支持你。”
窗外，月色清冷。林萬驍擁著妻子，目光卻越過窗欞，投向深邃的夜空。
棋入中盤，落子無悔。版權局這個新戰場，他來了。國內外的對手們，他接招了。這一局，他不僅要守住，還要進攻，要在這片關乎文化命脈的疆域上，打下屬於自己的烙印，為未來更廣闊的天地，積蓄足夠的力量。
夜還長，路也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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