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
林萬驍沒去辦公室，而是坐在院裡藤椅上，翻閱著一份關於民間文藝作品版權保護的國際案例彙編。夏寧寧在書房整理她即將交接的課題資料，院子裡一片靜謐。
突然，一陣略顯沉悶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剛上小學三年級的林懷信小名曦曦）背著幾乎比他半個人還大的書包，低著頭，悶悶不樂地走進院子，小嘴撅得能掛油瓶。
林萬驍從文件上抬起眼，注意到兒子異於往常的情緒。曦曦平時放學回來，總是像隻撒歡的小狗，要麼嚷嚷著餓了，要麼就迫不及待地分享學校裡的趣聞。今天這蔫頭耷腦的樣子，明顯是心裡有事。
“曦曦，回來了？”林萬驍放下文件，溫和地招呼。
曦曦“嗯”了一聲，聲音很小，把書包往石凳上一放，自己挨著石凳坐下，雙手托著腮，望著地上的光斑發呆。
“怎麼了？今天在學校不開心？”林萬驍起身，走到兒子身邊，蹲下來，與他平視。
曦曦抬眼看了看爸爸，眼圈似乎有點紅，委委屈屈地開口：“爸爸，我們班王小胖他們說……說你是個‘看門的’。”
林萬驍一愣，有點哭笑不得：“看門的？爸爸怎麼成看門的了？”
“他們說……說你管版權，”曦曦吸了吸鼻子，“就是管著那些動畫片、遊戲、小人書，不讓彆人隨便看，隨便玩，就像……就像商場裡守著電梯不讓小孩亂按的保安叔叔一樣，是‘看門的’。”
童言無忌，卻精準地戳中了一些外界對版權工作的片麵理解甚至誤解。林萬驍心裡歎了口氣，看來自己這新職務，連兒子的小學校園都波及到了。
“還有呢？”他不動聲色，繼續問。
“還有……”曦曦的聲音更低了，帶著點難為情，“他們知道你是管版權的之後，就圍著我，問我能不能……能不能讓你幫他們弄到那個《王者榮耀》裡，新出的、限定的‘星空夢想’魯班七號皮膚？他們說，你管這個，肯定有辦法，不用花錢就能拿到。”他越說聲音越小，腦袋也垂了下去，“我說不行，他們就說我吹牛，說爸爸根本沒那麼厲害，還說我是小氣鬼……”
原來症結在這裡。小孩子的世界，有時候比成人更直接，也更殘酷。他們未必有太多惡意，但這種基於對家長職務模糊認知而產生的索取和調侃，顯然讓自尊心正強的曦曦感到了難堪和壓力。
林萬驍沒有立刻安慰或者講大道理。他拉著曦曦的手，走到旁邊的石凳並肩坐下。
“曦曦，你覺得爸爸的工作，是‘看門的’嗎？”他平靜地問。
曦曦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點像……又好像不太像。”
“嗯，爸爸來告訴你，爸爸這個‘管版權’的，到底是做什麼的。”林萬驍用儘量淺顯的語言解釋，“你看，你喜歡看的《熊出沒》，喜歡玩的《王者榮耀》，還有媽媽書架上那些厚厚的書，都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們，花了很多很多時間，動了很多很多腦筋，才創造出來的，對不對？”
曦曦點了點頭。
“這些動畫片、遊戲、書，就是他們的‘作品’，就像你之前在美術課上畫的那張得了優加的《我的家》一樣，是屬於他們的，是他們付出了勞動的。”林萬驍慢慢引導，“爸爸的工作呢，就是保護這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權利’。讓他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不會被彆人隨便拿走、隨便用，卻一分錢也得不到。如果大家都隨便拿，不付錢，那以後還有誰願意花時間去做新的動畫片、好玩的遊戲呢？對不對？”
曦曦似懂非懂，但眼神專注了許多。
“所以，爸爸不是‘看門的’，”林萬驍看著兒子的眼睛，認真地說，“爸爸更像是……一個守護者。守護那些創造好東西的人的權利，讓他們能得到應有的回報，這樣他們才有動力繼續創造更多好看、好玩的東西給大家。這就像學校規定，不能隨便拿彆人的橡皮，拿了要道歉，要賠償，是一樣的道理。這是規則，是對創造者的尊重。”
他頓了頓，把話題引回那個遊戲皮膚：“所以，那個‘星空夢想’皮膚，是遊戲公司的叔叔阿姨們做出來的，是他們的‘作品’。爸爸的工作是保護他們，讓他們能靠這個皮膚賺錢，繼續開發更好玩的遊戲。如果爸爸利用工作的便利，不花錢就拿到，甚至幫你的同學也拿到，那爸爸成了什麼人？”
曦曦眨了眨眼睛，小聲說：“……成了破壞規則的人？”
“對！”林萬驍肯定地點頭，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爸爸就成了自己應該去管的那種人。那是濫用職權，是不對的。爸爸不能那麼做，你也不能向爸爸提那樣的要求。這不是小氣，這是遵守規則，尊重彆人的勞動。”
曦曦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再抬起頭時，眼睛裡的委屈消散了不少，多了些明悟：“所以，王小胖他們說的不對。爸爸不是小氣，也不是沒本事，而是在做對的事情。”
“可以這麼理解。”林萬驍笑了笑，“下次如果他們再問你，你可以告訴他們：‘我爸爸是保護創造者的，不是幫人拿免費皮膚的。想要皮膚，應該讓爸爸媽媽給你們買，或者自己攢零花錢，這才是正確的方式。’”
曦曦用力點了點頭，小胸脯挺起來一些：“我知道了！爸爸，我以後不會因為他們說的話難過了。”
困擾心頭的烏雲散去，曦曦又恢複了孩子的活潑，跳下石凳，跑去屋裡找媽媽要零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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