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婷婷給林萬驍發來信息,內容簡潔卻分量沉重:“世宇獲推薦參加‘彩虹橋’國際青少年藝術大賽決賽,需真實身份注冊。如何決斷?”
“彩虹橋”大賽,林萬驍有所耳聞,是國際上頗具影響力的青少年藝術賽事,以其專業性和公正性著稱,能進入決賽已是極高的認可。這對於在繪畫上展現出驚人天賦的林世宇來說,無疑是一個渴望證明自己、走向更廣闊舞台的機會。
但“真實身份”這四個字,卻像一根尖銳的刺,紮在林萬驍最敏感的神經上。
他獨自在書房裡坐了許久,窗外的天色從明亮變為昏黃。煙灰缸裡多了幾個煙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他的內心進行著一場激烈的天人交戰。
支持?意味著林世宇這個名字,將首次與他的作品一起,正式出現在國際視野中。風險顯而易見:一旦有人將“林世宇”與“林萬驍”聯係起來,進行深挖,那層小心翼翼維護了多年的保護罩可能會被瞬間擊穿。不僅會毀掉他的政治生命,毀掉夏寧寧和曦曦平靜的生活,更會將那個無辜的孩子卷入無法預料的輿論漩渦,徹底毀掉他安靜創作的環境。趙晉嶽剛剛倒台,他自己也正處於下一步晉升的關鍵敏感期,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被放大解讀。
反對?他又該如何對那個滿懷期待的孩子解釋?告訴他因為父親見不得光的身份,他必須永遠隱藏自己的才華,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這對他公平嗎?會不會扼殺了一個未來藝術之星的可能?薑婷婷在信息裡提到,世宇得知獲得決賽資格時,那雙酷似他的眼睛裡迸發出的光芒,讓她無法輕易說出拒絕的話。
一邊是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另一邊是虧欠良多的兒子的夢想與未來。
林萬驍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孩子的麵容:一個是陽光下無憂無慮、為他驕傲的曦曦;另一個是躲在江南水鄉畫室裡,隻有畫筆為伴、眼神渴望被認可的世宇。一種深沉的愧疚感攫住了他。
良久,他猛地睜開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決斷。他不能因為自己的恐懼,就折斷孩子飛翔的翅膀。風險固然存在,但並非無法規避。
他果斷拿私密手機給薑婷婷回複,措辭極其謹慎:
“同意。但必須確保以下幾點,缺一不可:
1.注冊信息嚴格限定於‘林世宇’姓名及必要身份證明,絕不可出現任何關聯背景介紹。
2.參賽全過程,由你指定的絕對可靠之人以‘監護人’或‘藝術導師’身份陪同,負責一切對外聯絡與行程安排,隔絕任何不必要的媒體接觸或背景調查。
3.參賽地點在國外,利用此次機會,評估將其轉入海外頂尖藝術學府預備課程的可能性。未來求學與發展,重心或需置於海外。
4.所有相關費用,通過既定海外信托渠道支付,確保資金路徑乾淨,與青禾及國內徹底隔離。
5.製定緊急預案。一旦出現任何身份被關聯的苗頭,立即啟動,確保世宇安全撤離輿論中心。”
他頓了頓,補充了最後一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告訴他,爸爸為他驕傲。路要靠自己走,作品是最好的名片。”
信息發出,林萬驍仿佛虛脫般靠坐在椅背上。這是一個冒險的決定,但他權衡再三,在儘可能織密防護網的前提下,他願意為那個孩子賭一把。這或許,是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唯一能為他做的。
幾天後,薑婷婷反饋,一切已按計劃安排妥當。一位持有第三方國家護照、與青禾資本毫無明麵關聯的資深藝術顧問將陪同林世宇前往歐洲參賽。所有注冊信息乾淨簡潔。
又過了一段時日,林萬驍在一個絕對安全的離線設備上,看到了薑婷婷傳來的幾張照片。是“彩虹橋”大賽的頒獎典禮現場。照片上,林世宇穿著小西裝,站在領獎台上,手中捧著一個水晶獎杯,他獲得了該年齡組的“最佳色彩運用獎”。他臉上帶著靦腆卻無比明亮的笑容,眼神清澈而自信。台下,薑婷婷安排的人在不遠處靜靜守護。
另一張照片,是林世宇的獲獎作品特寫。那是一幅名為《光與影的對話》的油畫,畫的是江南水鄉的雨巷,光透過狹窄的天空與老牆的陰影交織,色彩運用大膽而和諧,充滿了靈動與生命力,完全超越了其年齡的成熟與洞察力。
看著照片中兒子成功的喜悅和那幅充滿才華的畫作,林萬驍心中百感交集。有驕傲,有心酸,有欣慰,更有一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遺憾。他錯過了這孩子太多的成長瞬間,甚至連分享他成功的喜悅,都隻能通過這種隱秘的方式。
他默默地將照片加密保存,然後徹底清除了設備上的所有痕跡。
走到窗邊,夜色已深。他知道,從林世宇決定參賽並使用真實身份的那一刻起,那孩子的人生軌跡已經悄然改變。他不再僅僅是一個被藏起來秘密,他開始擁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榮譽,自己的道路。
而他自己,在支持這個決定的同時,也為自己背上了一個更沉重的秘密和風險。他必須更加小心,更加成功,隻有站在足夠高的位置,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或許在未來某一天,才能為這個孩子提供更堅實的庇護,或者,至少確保他永遠不會被自己這邊的風雨所波及。
世宇選擇了他的路,而他這個父親,也必須為了守護這條路的平靜,在自己布滿荊棘的征途上,走得更高,更穩。這既是責任,也是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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