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背著背簍的人,悄悄穿過黎明日出前的薄霧,回到旅社,沒敢進門,敲窗戶喊同伴。
蘇青帶著行李辦退房,夥計睡眼惺忪抱怨,蘇青隻說船一大早就開,催著趕時間。
等他們趕到碼頭,晨曦初露。
興中門外,一聲巨響,接著又是更大的巨響!燃起的大火,碼頭附近都能看到火焰,濃煙甚至城內都能看到!
整個碼頭都被驚動,人心惶惶。
趙保勝他們上船,船長恰好聽到爆炸,也顧不上問其它貨,隻催著船員升火解纜,這金陵是不能待了,都亂成一鍋粥了!
再快又能快到哪去?蒸汽機得燒熱了,氣壓上來了才能動,日上三竿,船才離開碼頭。
這兩三個小時裡,蘇青惴惴不安,胡義瞌睡連連,趙保勝卻是渾身不得勁。
可能是夜裡著涼了,趙保勝覺得自己要感冒,明明已經換了棉袍,依然覺得背心發冷。
所以和船長的交涉都是蘇青在負責。
事情也不多,主要就是那麼多預定噸位沒用上,運費計算的事兒。
蘇青背著趙保勝的公文包,隨身帶著搶劫收獲的幾支磺胺和昨晚在須藤醫院獲得的嗎啡,由胡義護衛,與船長掰扯。
總的意思是,差不多點得了,金陵馬上就要打仗,能跑趕緊往上遊跑。
船長的意思,按協議價付全款,這些噸位本來還能裝其它貨賺錢的。
蘇青拿出教會的信,告訴船長,是因為戰時糧食管製,大批善款采購的糧食出不了倉庫。
船長一口咬定價格,必須付全款。
趙保勝等在旁邊,頭昏昏沉沉,極不耐煩,掏出ppk手槍,對胡義說:“開槍,就朝天鳴槍,把水警招來,就說貨輪搶劫!咱不走了,大不了回金陵,看教會怎麼跟他們交涉!”
船還沒離開江心洲範圍,這邊是有水警碼頭的。
一夜沒睡的趙保勝,紅著眼,渾身難受,此刻抱著須藤醫院的保險箱,用扯來的黑布床單包著,裝手機的木頭盒子就擱在上麵,坐在一旁。
他早就感覺到手機震動了,一直沒機會看,又在這兒等著扯皮沒完,連住的地方都沒安排,實在忍不住發火。
船長早瞥見趙保勝的木盒子,上麵刻著通南趙氏,又看趙保勝抱著黑盒子紅著眼,以為這位趙先生家裡親人去世,抱著骨灰牌位,不方便和他談。
他這麼一說,船長懵了,怎麼還沒談幾句就掀桌子?!
蘇青打圓場,運費全額也不現實,回去和教會的賬都沒法上,請船長把他們住的地方安排好,運費打打折,收個五噸的差不多了。
船長其實已經打聽到金陵城要戒嚴的消息,早就想跑了,這會兒掰扯不過是試圖多要點運費。
哪知道趙保勝不按套路出牌——趙保勝知道個屁的套路!
捏著鼻子認了。
趙保勝在甲板上抱著保險箱,等著船長安排住處,瞥眼看遠處的金陵,唏噓不已,自己還是太弱小,逆轉不了曆史大潮,救不了那麼多人,隻能顧著自己逃亡。
再見,金陵!
胡義跟著軍隊去過很多地方,又一路敗一路退,如喪家之犬,現在,卻向著新的方向走,趙保勝說,那裡將是他們的家,胡義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樣子的,但總覺得心裡熱乎乎的。
蘇青沉默著,也看向東南方向,家鄉和熟悉的一切,都將暫時遠離,歸日無期。
趙保勝看大家情緒都不高,點支煙,咳嗽一聲,說:“……我們還會回來的!”
憋了半天,就這麼個悶屁?!
蘇青瞥他一眼,翻著白眼走了。
胡義摸摸下巴低頭尋思,這話我也能說啊!
趙保勝這個氣啊!拿了裝手機的木盒子,把黑布包著的保險箱丟給胡義:“看住這個!我老趙家翻身就看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