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義和趙保勝下山坡,底下避風處的火堆又被燃起。
一看到趙保勝,九班幾個披著棉襖坐著,都站起來開口問:
“老趙,沒事吧?”
“有沒有發燒?我去給你找雞蛋!”
“遇到啥了?看清楚了沒?”
羅富貴縮著沒挪窩,鬼頭鬼腦地說:“你們小聲點兒!山神爺看著呢!”
這咋回事?趙保勝沒明白。
都坐下,給火堆添點柴,馬良開始細說:“今天晚上山裡野獸叫得少,家裡老一輩人說過,要麼就是有猛獸之類的東西,要麼就是有鬼怪。”
趙保勝差點笑出聲,打鬼子這麼猛的火力,老虎也得嚇跑啊,可馬良繃著的臉,是在說一件嚴肅的事情。
迷信,源於無知。
幾個年輕人,都或多或少地聽老一輩講過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沒讀過多少書,見識也少,自然會對這些未知的東西有些畏懼。
“呸,猛獸?鬼怪?還山神爺?”趙保勝才不會把這些當回事,“有鬼子凶不?鬼子鬼子,他們不就是鬼怪?今天咱不是收拾了好些?以後咱還會收拾更多!”
這話也算有些道理,大家表情似乎放鬆了一些,羅富貴仍然縮著頭,嘟囔:“我娘說山神爺發怒,要地龍翻身的。”
“山神爺?你叫他站出來我瞧瞧!老子一手榴彈送他坐土飛機!”趙保勝一臉不屑,“真能保佑,咋不見他翻山翻地龍把鬼子埋了?他也怕鬼子?咱連鬼子都不怕,怕他?!”
小紅纓眼睛亮晶晶,抱著膝蓋,聽趙保勝吹牛。
她自小跟著部隊,極少聽過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剛剛聽他們聊這些,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還真有些滲人。
老趙才真牛逼,兩句話,把這些統統破了。
他們說的這些,大部分都是小時候故事裡聽來的,即便現在加入八路軍,這些兒時的記憶,也會對他們產生影響,一點都不奇怪。
趙保勝不知道怎麼說,但小時候看過破除迷信的紀錄片,後來短視頻崛起,亂七八糟的神秘事件解密什麼的看一大堆,以後有空弄些講給他們聽,做給他們看,或許會有用。
“不對啊,趙老大,馬良說他看到你臉發光啊!是不是鬼上身?”羅富貴這麼大個子,反而最膽小,最迷信。
“哦,你說這個?”趙保勝掏出掛在胸前的偽裝成牌位的手機盒子,“我劃火柴看這個呢。”
胡義和蘇青知道趙保勝的這個牌位是在金陵的時候刻的,小紅纓在無名村小院見過,其他人沒見過,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個藏手機的盒子。
幾個人湊過去看,識字的都能看出來是個啥,羅富貴還想接過來仔細看,讓馬良拉了一把,耳語一句,結果這個熊一般的家夥,縮成球,不停合十拜了又拜,不知道在拜牌位還是拜趙保勝。
氣氛有些詭異,大家似乎都沒有想睡覺的意思,趙保勝想了想,可能是白天的血腥,刺激得厲害,晚上又這麼一鬨騰,這會兒更睡不著了。
還不如就這麼坐著聊聊天呢。
“我這牌位,和神啊鬼的沒關係,拜什麼拜?”趙保勝拿這個說事兒,“我老頭子帶著我逃荒逃到滬市,沒幾年就沒了,我在鋪子裡做學徒,混到長大,娶妻生子,鬼子打過來,什麼都沒了,連祖宗牌位都炸飛了。”
“我後來自己刻了一個,倒不是為了跪拜,純粹是提醒我自己,你姓趙的,來自哪裡,身上背了哪些債,”趙保勝編得自己都有些相信了,“時不時拿出來看看,提醒我,家裡人的仇還沒完!”
九班幾個都沉默。
都知道老趙全家沒了,可沒見過他哭,沒見過他低落。
胡義知道一些,但他沒家人,不能感同身受。
“老趙,…我,我打死的能算在你頭上嗎?算你報仇的,”小紅纓又突發奇想,“要打幾個?打幾個才算完?我接著打。”
趙保勝哭笑不得,還得繼續編排:“幾個都不夠!咱啊,得把鬼子從咱中國的土地上給趕跑!那才算完!”
羅富貴不敢大聲說,隻敢嘟囔:“有可能嘛?”
“咋不可能?咱今天就打了那麼多!改天再打!天天打,我就不信,鬼子又不是老母豬生的,一窩十來個,看他生的快還是咱打得快!”劉堅強今天膨脹得厲害,說話硬氣不少,九班內部的一些話,他聽了不少,也學了不少。
趙保勝笑了,‘自有大儒為我辯經’嘛,說:“就鬼子這德性,沒幾個受得了,青黃不接的時節刮糧,老百姓活不下去,你看大家反不反他!”
“赤手空拳的,咋反?”
馬良指指羅富貴身後架著的幾支三八式:“這東西不是地裡長的,咱不是也弄來了?”
胡義很少說話,但他在思考,老趙有些道理還是挺正的,可他為什麼這麼自信?為什麼這麼篤定?
“老趙,你說的道理都對,可這鬼子要多久才能打完啊?”小紅纓性子裡有些急躁,不經意就會露出來。
“打完?那可能得有些年頭了。”趙保勝倒不是賣關子,按曆史進程,那還好,要是有些變化,那就沒底了,“要我說,沒個五六七八年,打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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