燊燊農場的二月末，空氣裡翻耕泥土的微腥已被新葉的清氣取代。
農場對岸，朱雀水畔的新廠區工地上，打樁機的轟鳴如同沉穩的心跳，與朱雀碼頭晝夜不息的汽笛遙相呼應。神農主控中心的環形巨幕上，代表“紅悅”草莓出貨量的綠色光帶沿著新貫通的鐵路冷鏈專線輻射全國，而另一條代表“南雲模式”的金色虛線，正從燊燊盆地蜿蜒伸出，刺入西南群山。
【南雲先導項目·核心錨點】
【選址確認：南雲省昭通市金沙江乾熱河穀區石漠化山地試點麵積：5萬畝）】
【模式框架：農光互補上層光伏板+下層耐陰作物菌類）+精準滴灌微係統】
【燊燊輸出：神農係統南雲子模塊）、“燊燊菌群”耐旱耐貧瘠型）技術授權、精準滴灌核心設備】
【榮氏輸出：光伏電站投資建設、配套輸變電網】
【南雲承諾：土地流轉政策配套、基礎設施道路水利）優先升級、建立“南雲金穗”合作社聯社】
赤紅炎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複雜的權責條款：“林董，技術授權費和設備款按階梯分成寫入合同了。‘神農’子係統的數據端口也加了雙重加密和物理隔離。就是這‘金穗合作社聯社’…南雲那邊基層執行力堪憂，彆讓咱們的‘法繩’捆了一堆散沙。”
“散沙？”林燊燊的目光掃過屏幕上南雲試點區的高清衛星圖，嶙峋的灰白山體間點綴著零星的綠色，“捆沙子的不是法繩，是看得見的利益。光伏發電的收益分成方案寫死了，合作社占35，農戶占50，榮氏和農場隻留15覆蓋運維。滴灌係統接入‘神農’，作物長勢、產量、品質、售價…數據鏈全透明，錢袋子亮在陽光下，就是最好的粘合劑。”他指尖劃過ar投影，調出“神農”為南雲定製的簡易農戶終端界麵——圖形化操作，產量和收益預測一目了然。
“粘合劑…”耿炎剛拎著工具箱從滴灌設備調試現場回來，聞言咧嘴一笑，“要我說，林董您該給南雲也發點咱農場的‘熔心’酒！那玩意兒才是真粘合劑！喝一口，心窩子都是暖的！”他拍著工具箱，裡麵扳手叮當作響。
赤紅炎無奈地看了耿炎一眼，轉向林燊燊：“蘇晴小姐那邊…‘逍遙遊·仙農禮盒’的預售數據爆了。她堅持要您親自去一趟京城的晴空文化總部，敲定最後的代言形象和線下活動方案。理由是…”他頓了頓，語氣微妙，“合同裡寫了，品牌形象主推人林燊燊）有義務配合核心宣傳活動第7.3.2條）。”
林燊燊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ar視野角落，蘇晴發來的加密信息正無聲閃爍：【合同漏洞已挖好！速來！不然‘法繩’捆你上頭條！附：機票已訂頭等艙）】。
京城，晴空文化總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cbd景觀。會議室裡，蘇晴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西裝套裙，長發束成乾練的低馬尾，正對著投影屏上不斷跳動的預售數據，語速飛快地向幾位高管布置任務：
“…線上預售渠道下沉到三線城市！重點突出‘仙俠同款’和‘農場直供’的雙重稀缺感！線下首發儀式放在國貿三期，‘逍遙劍陣’主題布景！媒體名單再篩一遍，側重生活方式和高端消費…嗯？”她突然停下，目光越過會議室玻璃牆，落在外麵走廊上那個穿著深灰色立領外套、身形挺拔的身影上。
杏眼瞬間彎起，職業化的乾練麵具裂開一道縫隙，泄露出真實的明媚。她抬手示意會議暫停，快步走出會議室。
“林大老板！總算把你從田裡挖出來了！”蘇晴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雀躍，伸手很自然地想拍林燊燊手臂，卻在半途拐了個彎，指向旁邊的貴賓接待室，“合同細節在裡麵，法務等著呢。不過…”她壓低聲音，帶著點小得意，“第7.3.2條我讓法務‘稍微’細化了一下，寫明了核心宣傳活動需雙方主推人‘深度參與、共同策劃’。想跑？沒門！”
林燊燊看著她眼中跳動的狡黠光芒，沒說話，隻是推開貴賓室的門。裡麵沒有法務，隻有一張鋪著白色桌布的小圓桌，上麵擺著兩杯熱氣氤氳的咖啡，和一碟精致的抹茶馬卡龍。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桌麵投下溫暖的光柵。
“法務…被我用一個緊急藝人合同支走了，半小時後回來。”蘇晴跟進來，反手關上門，臉上那點小得意藏也藏不住，“先聊聊…私事？”
林燊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珍珠白的西裝襯得她膚色如玉，乾練的套裝下，腳上卻踩著一雙與著裝風格格格不入的、舒適的白色運動鞋。強烈的反差，透著刻意的“不專業”。
“聊什麼？”林燊燊在圓桌旁坐下，沒碰咖啡。
蘇晴在他對麵坐下，指尖無意識地繞著咖啡杯的杯耳：“南雲…你真覺得能成？聽說蘇首長那邊壓力不小。上麵可等著看‘金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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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熱資源是南雲最大的金礦。光伏板是鏵犁，滴灌是法繩。”林燊燊的聲音平穩，“榮氏的光伏板能發電，也能遮陰保墒。板下種耐陰的羊肚菌、黑木耳，或者節水耐旱的冰菜、蘆薈。‘神農’係統負責微環境監控和精準水肥。隻要規則透明，利益到位，石頭縫裡也能榨出油。”
“榨油…”蘇晴噗嗤一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你這比喻，跟浪漫一點不沾邊。”她放下杯子，身體微微前傾，杏眼亮晶晶地看著他，“那…‘仙農禮盒’的線下活動，總得沾點邊吧？‘逍遙遊’新篇章發布會，你總不能穿著這身唐裝上去講ph值和滴灌流量吧？”她指了指林燊燊身上那件標誌性的深灰色立領外套。
“我有發言稿。”林燊燊道。
“稿子能念出仙氣嗎？”蘇晴挑眉，忽然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抽出一個平板，點開一個視頻。屏幕上，正是《仙劍》裡李逍遙初得禦劍術時那段青澀又明亮的演繹。林燊燊看著屏幕裡那個眼神帶著驚惶與純粹興奮的自己，眉頭微蹙。
“看！”蘇晴指尖點在屏幕上林燊燊明亮的眼眸處，“要的是這種感覺！農場主林燊燊的‘仙氣’，不是騰雲駕霧，是對自己造出的那片‘人間仙境’的熱愛和…嗯…得意！你得讓那些買‘仙農禮盒’的人相信，他們吃的不是草莓，是晴湖的水、桑園的陽光和你林燊燊點石成金的本事！”她放下平板，雙手撐在桌麵上，目光灼灼，“發布會那天，收起你那套‘神農係統第3.2.1版’的腔調！給我拿出點‘這片廢土老子說了算’的逍遙勁兒來！”
林燊燊沉默地看著她。陽光透過百葉窗的光柵，在她白皙的臉頰和珍珠白的西裝上移動。那雙充滿期待和不容置疑的杏眼，亮得驚人。他忽然想起金沙江乾熱河穀嶙峋的山石，和即將鋪上的、反射著陽光的光伏板。廢土之上，他習慣了用數據和規則丈量一切。而眼前這個人，卻總想在他精心構築的、刻度分明的世界裡，鑿開一道感性的縫隙。
“我儘量。”他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少了幾分慣常的冷硬。
蘇晴的嘴角瞬間高高揚起，像打贏了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
她飛快地收起平板，整理了一下西裝下擺，又恢複了那個乾練的蘇總模樣：“法務應該快回來了。合同細節…特彆是您‘深度參與’的義務條款，請林董務必‘仔細’審閱！”她特意加重了“仔細”二字，眼中笑意狡黠，踩著那雙與西裝格格不入的運動鞋，像隻輕盈的貓，轉身拉開了貴賓室的門。
門外，抱著厚厚合同文本的法務總監正匆匆走來。
林燊燊的目光落在麵前那杯早已涼透的咖啡上，水麵倒映著百葉窗的光影，微微晃動。
他端起杯子，指尖傳來瓷壁冰冷的觸感。
廢土之上，指向南方的鏵犁已落下第一道深痕。而捆住金穗的法繩，似乎也在無聲地，丈量著某些他尚未完全厘清的心域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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