燊燊盆地的第五個深冬，空氣裡懸浮著鋼鐵、泥土與絕對秩序的氣息。
晴湖平滑如鏡，倒映著天際線——那裡，銀灰色“玄武9”冷鏈車隊列正沿著智能軌道無聲滑入裝卸樞紐，如同歸巢的金屬巨鯨。神農主控中心的環形巨幕上，數據流是這片土地平緩而有力的脈搏：
【年運轉穩態確認】
赤焰草莓：種植麵積占比89.7隋珠：0.3，紅顏：10）
金穗活水鏈：年吞吐量：2600萬噸準時率：99.998），日噸。
桑海金丸鹹蛋）：年銷：21億枚溢價率：320）
年毛利：14,387.56億小數點後兩位精確如鉚釘）
林燊燊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拂過窗台上那塊火焰“田”字玄武岩小樣。
冰涼的觸感下，是五年熔鑄的鋼鐵骨架——種、養、收、運、銷，所有齒輪嚴絲合縫，無需他再親手扳動。農場如同設定精密的巨型鐘表，在“神農”係統冰冷的邏輯下，滴答運轉。
辦公室恒溫24c，空氣卻像被真空泵抽過，隻剩中央處理器風扇的低吟。
突然，內線通訊屏亮起一個毫無標識的加密頻段波紋。雷震冷硬的臉出現在屏幕一角，像一塊嵌入係統的玄武岩：“林董，南雲一號專線，最高級。”
林燊燊轉身，按下接聽。沒有寒暄，一個沉穩如磐石的聲音直接鑿入耳膜：
“燊燊同誌，我是蘇正濤。”聲音帶著高原陽光曬透岩層的質感，“農場南麵，炎漠。三百一十二萬畝，戈壁沙漠。長租。年租金，一元。條件：十年成為國家治沙示範的旗。”
每一個字都像沙礫砸在金屬板上，清晰、冷硬、不容置疑。
林燊燊的視線落在辦公桌果盤裡。一顆“赤焰”草莓飽滿欲滴，紅得驚心動魄，那是他廢土上點起的第一個火種。他伸手拿起，指尖感受著蠟質層下澎湃的生命力。農場真正步入正軌，一年一萬四千億毛利，在“十年綠洲”四個字麵前，輕飄得像一粒沙。
指腹無意識加力。
“噗嗤。”
飽滿的果肉瞬間在他掌心坍陷、迸裂。粘稠如蜜糖、又帶著驚人酸度的鮮紅汁液猛地濺射出來，染紅了指尖，幾滴甚至濺上了他深灰色立領襯衫的袖口，如同幾滴凝固的血。
濃烈到近乎暴戾的甜香混著青草酸氣，猛地炸開在絕對秩序的空氣裡，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炸彈。窗台那塊火焰紋玄武岩小樣，在果汁的反光下，竟似有血光流過。
電話那頭是絕對的沉默，隻有無形的壓力順著電波蔓延，像炎漠無情的風沙正撲打過來。
林燊燊攤開沾滿猩紅汁液的手掌，看著那抹刺目的紅，感受著指尖粘膩的觸感和殘留的果肉纖維。
生機燎原界深處，元初湖那磅礴到令人戰栗的生命力似乎在無聲咆哮。他需要土地，需要更廣闊的疆域去容納、去稀釋這份足以改天換地的偉力。炎漠那三百一十二萬畝的死亡之海，是絕佳的掩體，也是終極的戰場。
“成交。”他隻吐出兩個字，聲音像冷庫的鋼門被強行拉開，帶著金屬摩擦的嘶啞，沒有一絲波瀾。
電話隨即掛斷，忙音短促得像刀鋒劃過。
辦公室的門幾乎在同一秒被推開。蘇晴裹著一身室外寒氣闖了進來，煙灰色羊絨大衣還沾著幾點晶瑩的雪沫。她一眼就捕捉到他攤開的、沾滿猩紅果汁的手掌，以及袖口那幾點刺目的“血跡”。
“喲，”她挑眉，杏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像發現了獵物的貓，“林董這是剛手刃了哪個不開眼的報價商？血濺五步啊？”
她走近，毫不避諱地捏起他沾著果汁的手指看了看，又嫌棄地甩開，“嘖嘖，草莓汁兒。暴殄天物！一顆赤焰夠我直播間粉絲搶破頭了。”她從口袋摸出一方素淨的手帕，帶著清冷的橙花香，不由分說塞進他手裡，“擦擦，彆汙了您這‘廢土仙尊’的體麵。”
林燊燊接過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上粘稠的汁液。“南邊沙漠，”他開口，聲音恢複了平板的金屬質感，“租了。”
蘇晴擦著自己指尖沾到的點點紅漬的動作頓住了。“炎漠？”她猛地抬眼，杏眼裡的狡黠瞬間被銳利取代，像出鞘的匕首，“多大胃口？”
“三百一十二萬畝。長期。年租金一元。條件是十年內變綠洲。”林燊燊報數如同陳述設備參數。
“十年？一元？”蘇晴嗤笑一聲，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隨手將沾了草莓汁的手帕團成一團，精準地扔進角落的回收口，“這買賣聽著比用鹹蛋換桑葉還離譜！蘇大書記這是把你當許願池裡的王八了？還是…”
她拖長了調子，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他平靜無波的臉，“…他老人家終於發現自家‘元首夫人’在你家草莓棚裡偷吃，打算用沙子抵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