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三輪車哐當哐當騎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林燊燊懷裡那九千九百塊錢硌得他胸口生疼，但這疼裡透著股踏實勁兒。
剛拐進通往農場的那條破路，遠遠就看見三個吊兒郎當的身影堵在門口，為首那個叼著煙，脖梗子上掛著條假金鏈子，在夕陽下晃得人眼暈。是鎮上的混混頭子，外號“刀疤強”，兼營小額高利貸業務。林燊燊父母當初為了周轉，從他這兒借過五萬塊，利滾利現在都快翻倍了。
“喲嗬！咱們的‘蘿卜大王’回來了？”刀疤強把煙屁股吐地上，用腳碾滅，皮笑肉不笑地迎上來，“聽說你小子今天在鎮上發財了？99一斤？挺能忽悠啊！”
他身後兩個跟班也嘿嘿笑著，不懷好意地逼近。
林燊燊刹住車，單腳支地，臉上沒什麼表情：“強哥，有事？”
“廢話！還錢！”刀疤強唾沫星子都快噴他臉上，“連本帶利，八萬三！零頭給你抹了，拿八萬來！”
“之前不是說好寬限三個月嗎？”林燊燊平靜地問。
“寬限個屁！那是看你窮得叮當響！現在你都能賣出天價蘿卜了，還不趕緊還錢？老子等著用！”刀疤強瞪著眼，伸手就要來抓林燊燊的車把，“少廢話！今天不拿出錢來，你這破農場就彆想安生！”
他手還沒碰到車把，旁邊猛地伸過來一隻古銅色、青筋暴起的大手，鐵鉗一樣攥住了他的手腕。
刀疤強“哎喲”一聲，感覺骨頭都要碎了，扭頭一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軍裝、寸頭、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疤痕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眼神冷得像冰坨子，正是林燊燊前幾天剛用一天三百塊和管飯的代價請來的臨時安保——雷震。
“說話就說話，彆動手。”雷震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子戰場上磨礪出的煞氣。
“你他媽誰啊？滾開！”刀疤強想掙脫，卻發現對方的手紋絲不動，心裡有點發虛，嘴上卻還硬著，“老子討債，天經地義！林燊燊，你從哪兒找來的愣頭青？敢攔我？”
林燊燊沒理他，從懷裡掏出那一遝錢，數出三十張，遞向刀疤強：“強哥，這是九千。三千算利息，六千算本金。剩下的，按之前說好的，三個月後還。”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這筆橫財不能露白，但一點不還，刀疤強這種地頭蛇肯定會天天來找麻煩，影響他搞生產。先還一部分，既安撫對方，也展示自己確實有還款意願和能力，但大頭必須拖到農場真正運轉起來。
刀疤強看著那三千塊錢，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又梗起脖子：“九千？打發要飯的呢？八萬！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雷震的手上加了幾分力。
刀疤強頓時疼得齜牙咧嘴：“操！鬆手！媽的……行行行！九千就九千！算你小子識相！”他一把搶過錢，飛快數了一遍塞進兜裡，揉著發紅的手腕，惡狠狠地瞪了雷震一眼，“小子，我記住你了！還有你，林燊燊，三個月！到時候拿不出錢，老子把你這些破蘿卜全砸了！”
丟下幾句狠話，刀疤強帶著兩個跟班罵罵咧咧地走了。
林燊燊鬆了口氣，看向雷震：“謝了，雷哥。”
雷震鬆開手，表情沒什麼變化：“分內事。老板，這幫人不會善罷甘休。”
“我知道。爭取三個月時間就夠了。”林燊燊點點頭，又從剩下的錢裡數出十張，遞給雷震，“雷哥，這是頭三天的工錢。以後每周結一次。”
雷震看著那三百塊錢，沒立刻接：“給多了。說好一天一百。”
“你值這個價。”林燊燊把錢塞他手裡，“後麵可能還有麻煩，得多仰仗你。”
雷震沉默了一下，把錢揣進兜裡，沒再推辭：“嗯。”
林燊燊又把剩下的錢仔細收好。六千九百塊，這就是他下一步啟動資金了。他騎著車，帶著雷震進了農場。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這片荒蕪卻蘊含生機的土地上。
林燊燊指著遠處一片剛剛翻整過、顯得與眾不同的地塊：“雷哥，看到那邊了嗎？那是咱們的希望。接下來，得抓緊時間種草了。”
“種草？”雷震硬朗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解。彆人種地都是除草，這老板怎麼還要種草？
“嗯，紫花苜蓿和超級蘆竹。”林燊燊眼神裡透著科學種田的篤定，“它們是綠肥，能固氮，能改良土壤，還能當飼料。是把這死地變活的第一步。”
他仔細跟雷震講解著水旱輪作、種草休耕的原理，以及如何利用滴灌係統節約珍貴的水資源。雷震聽得似懂非懂，但他看得出，這個年輕老板不是在胡鬨，而是真有章法。
“水渠和滴灌係統的維護，周邊的巡邏，就麻煩雷哥多費心了。尤其是晚上，得防著有人使壞。”林燊燊最後叮囑道。刀疤強那樣的人，不得不防。
“明白。”雷言簡意賅地點頭。
看著雷震開始一絲不苟地巡視農場邊界，林燊燊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這錢花得值。
他走到那片精心規劃出的核心區，蹲下身，抓起一把依舊顯得貧瘠板結的土壤，在手裡撚開。
生機元液的神奇，他比誰都清楚。但那東西是核武器，不能輕易動用，更不能暴露。土壤的根本改良，還得靠實打實的農業科學技術。元液，隻是藏在這一切之下，最關鍵的加速器和品質保證器。
父母的仇，他也沒忘。那些事故報告的疑點，那份問題合同背後的手筆……都需要力量和資本去查清。而現在，他所有的資本，就是這九千九百塊剩下的六千九，這片兩百萬畝的死地，和腦中那個絕不能為外人知的秘密。
他站起身，望向遠方蒼梧山的雪線。
路要一步一步走，地要一畝一畝種。
債要一點一點還，仇要一筆一筆算。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廣袤的廢土農場被暮色籠罩，隻有幾盞臨時拉起的太陽能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但在這片沉寂的黑暗裡，新的生命，已經在科學的規劃和神秘元液的滋養下，悄然孕育。
林燊燊深吸一口帶著堿味的清涼空氣，轉身走向那間簡陋的板房。
明天，還有很多活要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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