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隻感覺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扶住了身旁冰涼的欄杆,才穩住身形。
千百年來,
人類的出行,從雙腳到牛車,再到快馬。
每一次的進步都以“代”來計算。
他們用了整整一個千年的時間,都未能擺脫馬車的束縛。
他們曾為擁有日行八百裡的寶馬而自豪,曾為修建一條平整的馳道而舉國歡慶。
可是黔州……
這座被他們遺忘在西南邊陲的城池。
究竟是在何時,
用何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悄無聲息地完成了這樣一場石破天驚、超越了整個時代的曆史性變革?
這不是進步。
這是神跡。
一種令人從心底感到……
恐懼的神跡。
那先前還算健談的青年男子,此刻也隻是站在一旁。
仰頭望著那宏偉的穹頂。
眼神中混雜著習以為常的自豪與每一次重臨時依舊無法磨滅的驚歎。
即便是他這個偶爾才會來主城一次的“本地人”。
每當站在這黔州西站的中央大廳時,也依舊會忍不住地感慨。
這座建築的宏偉與壯麗,已經超越了單純的“大”,它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的宣告,一種文明高度的無聲展示。
站在這裡,仿佛就站在了一個全新維度的入口。
“乖乖……這……這得是多少能工巧匠,不眠不休乾上多少年才能建成?”
尉遲敬德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凝固的空氣。
他就像一個剛剛燒開的水壺。壺嘴裡不斷地冒著驚歎的熱氣,碩大的頭顱轉來轉去,幾乎要擰成了麻花。
他的手指粗大地像一根根胡蘿卜,此刻卻在空中毫無章法地亂點。
“快看那邊!”
“那條鐵龍怎麼沒有頭?它自己會動!”
他指著一列正在緩緩駛離的地鐵,那無人駕駛的列頭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那塊大琉璃!上麵怎麼會有字在跑?”
他的目光又被懸掛在高處的一塊巨大電子顯示屏所吸引。
上麵正滾動著車次信息,那些鮮紅和翠綠的符號在他眼中如同天書。
“玄齡,無忌,你們快掐俺老黑一把!”
“俺是不是還在做夢?”
“咱們這是不是到了天宮了?”
他轉過身,蒲扇般的大手就想往房玄齡的胳膊上招呼。
然而,他伸出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房玄齡徹底沉默了。
這位大唐的智囊,算無遺策的宰相,此刻隻是靜靜地站著,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世間一切變化與規律的深邃眼眸,此刻隻剩下了一片深不見底的空白。
他沒有去看那些新奇的鐵龍。也沒有去研究那些會跑的文字。
他的目光,落在了支撐著巨大穹頂的一根根擎天巨柱上。
那柱子表麵光滑如鏡,渾然一體。不見一絲磚石砌築的痕跡,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他緩緩伸出手,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柱身,那刺骨的冰涼觸感讓他猛地一顫,仿佛被燙到一般縮回了手。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
卻發現自己所有的言語,所有引以為傲的學識與見地,在這座神殿般的建築麵前,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這裡是什麼地方?
蓬萊仙境?
員嶠方壺?
不,那些古籍中描繪的仙家勝地,
講究的是飄渺出塵,是雲霧繚繞,是奇花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