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領到了一塊能把後槽牙硌掉的黑饅頭和一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後,李源縮回了那個冰冷的窩棚。
他沒有立刻吃掉那珍貴的食物,而是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借著牆縫裡透進來的微弱月光,攤開了自己的雙手。
凍瘡、血口、裂紋、嵌在指甲縫裡的泥汙……
這不是一個工程師的手,這是一雙奴隸的手。
李源靜靜地看著,眼中那絲屬於現代工程師的冷靜與理智,漸漸被一種名為“決然”的火焰所取代。
他有了一個計劃。一個可以讓他擺脫這種純體力消耗,甚至能換來更多食物和尊嚴的計劃。
這個計劃很簡單,簡單到隻需要初中物理知識。
但他需要最基礎的材料,和啟動資金。
第二天,李源是揣著自己的全部身家——三十七枚輕飄飄的秦半兩上工的。這是原主用命熬了小半年才攢下的棺材本。
他沒有急著行動,而是在一天的勞役中,像一頭潛伏的獵豹,默默觀察著一切。監工的巡邏路線、工匠的工作習慣、廢料堆放的角落……
傍晚收工時,機會來了。
在工地一角,一個專門修補工具的棚子裡,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工匠,正“叮叮當當”地敲打著一把卷了刃的鐵鎬。
李源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老工匠眼皮都沒抬,刑徒在他眼裡,和那些破銅爛鐵沒區彆。
李源沒有直接開口,他知道對這種人,得順著毛捋。他默默站到一旁,等老工匠停下來喘氣的間隙,才用一種帶著崇拜的語氣開口:
“老丈,您這手藝,真是絕了!”
老工匠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但眼神裡的漠然稍稍減退。
“我以前在家鄉,也見過鐵匠,可他們跟您比,那簡直是提鞋都不配!”李源繼續吹捧,語氣誠懇得能擠出水來,“您看這錘子,每一記都敲在刀刃上,不多一分力,也不少一分力,這火候,這淬火的顏色,嘖嘖,沒個幾十年的功夫,根本練不出來!”
這番話,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話術。作為一個工程師,他能看出這老工匠的手法確實有獨到之處,充滿了經驗主義的智慧。
果然,老工匠的臉色徹底緩和下來,渾濁的眼睛裡終於有了點神采。“你小子,倒還識點貨。”
“小子不懂什麼,就是覺得老丈厲害。”李源謙卑地笑著,然後狀似無意地指了指旁邊一堆廢料,“老丈,我看您這兒有些朽木和用壞的麻繩,反正也是要扔的,能不能……”
老工匠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確實是一些已經不能再用的垃圾。他重新打量起李源,眼神裡帶著一絲審視。
這小子,有點意思。
“你要這些廢物做什麼?”
“回老丈,冬天太冷,窩棚裡四處漏風,想找點東西堵堵縫。”李源早就想好了說辭。
老工匠沉默了片刻。
李源見狀,立刻從懷裡摸出十枚秦半兩,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老丈辛苦一天,這點錢,您拿去喝碗熱湯,暖暖身子。不成敬意。”
錢不多,但態度很足。
老工匠看著那幾枚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微光的銅錢,又看了看李源那張雖然瘦削但眼神清亮的臉,最終點了點頭。
“拿去吧。”
“謝老丈!”李源心中一喜,連忙將那幾段朽木和舊麻繩抱在懷裡,如獲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