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李源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如同擂鼓,敲打在胸腔之上。
他能感覺到,一道目光,從大殿最上方的王座上,緩緩地,投射了下來。
那目光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卻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重重地,壓在了他的脊梁之上。
這道目光的主人,是這片土地上唯一的神。
是言出法隨,一言可決萬人生死的始皇帝,嬴政。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每一息,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李源的額頭緊緊貼著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麵,他不敢有絲毫異動,隻能被動地承受著那道目光的審視,仿佛裡裡外外,都被看了個通透。
終於,一個威嚴、低沉,仿佛帶著金石之音的聲音,在大殿中緩緩響起。
“抬起頭來。”
這聲音不大,卻瞬間貫穿了李源的耳膜,直抵靈魂深處。
他體內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李源強行壓下身體的本能戰栗,按照夏侯嬰的教導,緩緩地,將頭抬了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座前方三步之處的地麵上,不敢有半分逾越。
但眼角的餘光,卻讓他第一次,窺見了那位統一六國,結束了數百年戰亂的男人的輪廓。
那是一個身著玄色龍袍,頭戴十二旒冠冕的男人。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並未刻意散發什麼氣勢,但整個天地的威嚴,仿佛都彙聚於他一人之身。
他就像是宇宙的中心,是萬物的原點。
僅僅是坐在那裡,就足以讓日月無光,群星黯淡。
李源的心神,出現了刹那的恍惚。
這,就是嬴政。
這,就是千古一帝!
“你就是李源?”
嬴政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般平淡,聽不出喜怒。
“臣,李源,在。”李源恭敬地回答,聲音因緊張而有些乾澀。
王座之上,嬴政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下方那個年輕人。
他看過田光那封辭藻華麗、極儘誇張之能事的奏報。
他也看過夏侯嬰那兩份言簡意賅,卻充滿了矛盾與驚奇的密報。
一個刑徒工匠。
一個於絕境之中,造出“雷霆之車”,以一人之力,扭轉一場百人規模戰役的“奇人”。
一個言談之間,邏輯自洽,心性沉穩,遠超常人的“異數”。
嬴政沒有問那“雷霆之車”的構造。
他也沒有問北地郡的戰功。
他那雙深邃得如同星海的眸子,仿佛能洞穿時間與空間,直指事物的本源。
他問出了一個,讓滿朝文武都為之一愣的問題。
“田光奏報,你言‘格物可得萬物之理’。”
嬴政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擊在所有人的心頭。
“天之理,地之理,人之理。”
“你,可知否?”
這個問題,如同一道驚雷,在李源的腦海中炸響!
他瞬間明白,這才是真正的“麵試題”。
這才是始皇帝,最關心的問題!
天理,是星辰運轉,四時更替,是上天的意誌。
地理,是山川脈絡,風水龍脈,是社稷的根基。
人理,是君臣父子,倫理綱常,是治國的法度。
這三者,在古人的世界觀裡,構成了整個世界的全部。
而敢說自己知曉這三者之理的,要麼是上古聖賢,要麼,就是妄圖窺探天機的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