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的陽光,穿過厚重的宮牆,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冰冷的鐵鏽味。
李源跟在夏侯嬰身後,走出了章台宮。
那塊尚帶著始皇帝體溫的墨玉龍紋令牌,被他緊緊攥在手心,沉甸甸的,像是在攥著自己的命運。
身後,是帝國權力之巔的森然宮闕,是李斯那如毒蛇般陰冷的目光,是淳於越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憤怒。
身前,是通往驪山工坊的漫漫長路,是一場以性命為賭注的驚天豪賭。
夏侯嬰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一言不發,隻是在前麵領路。
黑冰台的馬車早已備好,沒有絲毫耽擱,車輪滾滾,徑直朝著驪山的方向而去。
車廂內,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李源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在飛速地複盤著今日朝堂上的一幕幕。
儒法之爭,帝王心術。
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他知道,自己看似贏了,拿到了夢寐以求的權力。
但嬴政最後那句話,卻像是一根無形的絞索,套在了他和夏侯嬰兩個人的脖子上。
“若他有半分懈怠,或欲逃遁……立斬無赦!”
這不是君臣之間的對話,這是對一把刀的命令。
夏侯嬰,就是那把刀。
而自己,就是那個在刀鋒下跳舞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一陣喧囂和熱浪,透過車簾的縫隙,鑽了進來。
“到了。”
夏侯嬰冰冷的聲音響起。
李源睜開眼,推開車門,一股混雜著泥土、煙火和汗水的複雜氣味,撲麵而來。
眼前,是一片規模宏大到令人咋舌的工地。
無數衣衫襤褸的工匠和苦力,如同螞蟻般,在這片巨大的工地上忙碌著。遠處,高大的陶窯冒著滾滾的濃煙,遮蔽了半邊天空。
這裡,就是驪山兵馬俑工坊。
是始皇帝為自己打造的,地下世界的百萬雄師的誕生地。
然而,李源隻看了一眼,眉頭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宏大,是真宏大。
混亂,也是真混亂。
整個工坊,與其說是一個統一的工廠,不如說是一個由無數個小作坊拚接而成的集合體。
東邊一堆人在和泥,西邊一夥人在塑形,南邊的人在雕刻細節,北邊的人在往陶窯裡搬運……
所有人,似乎都在各乾各的,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有效的協作。
泥料、工具、半成品、廢料……隨處堆放,亂作一團。
李源甚至看到,幾個工匠因為取用同一堆陶土而發生了爭執,互相推搡著,而旁邊的監工,卻隻是懶洋洋地靠在樹蔭下,視而不見。
懶散。
低效。
浪費。
這就是李源對這個地方的第一印象。
“哼,果然是個爛攤子。”
李源心中暗道。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冠,在夏侯嬰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工坊的中心區域。
他的出現,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個穿著嶄新深衣,氣質與這塵土飛揚之地格格不入的年輕人。
一個身著黑冰台製式甲胄,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冷麵校尉。
這樣的組合,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所有管事、匠頭,立刻過來!”
夏侯嬰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工坊內所有的嘈雜。
很快,十幾個穿著稍微體麵一些,看起來像是管事和老師傅的人,從各個角落裡走了出來,懶洋洋地聚集到了一起。
為首的,是一個年過半百,須發微白,但腰杆挺得筆直,眼神中透著一股傲氣的老者。
他看到夏侯嬰,臉上露出一絲恭敬,拱手道:“不知校尉大人大駕光臨,有何吩咐?”
夏侯嬰沒有說話,隻是側過身,將身後的李源,讓了出來。
老者這才將目光投向李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太年輕了。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看這細皮嫩肉的樣子,怕是連陶泥都沒摸過。
李源沒有在意對方的目光,他環視了一圈麵前這些神情各異的匠師們,從懷中,緩緩取出了那塊墨玉龍紋令牌。
令牌一出,現場的空氣瞬間凝固。
所有人的瞳孔,都在一瞬間猛地收縮!
那獨特的龍紋,那代表著皇帝私印的形製,他們或許沒見過,但他們都聽說過!
“奉陛下口諭。”
李源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自今日起,三個月內,驪山兵馬俑工坊所有事宜,由我全權節製。”
“所有人,皆需聽我號令。凡事,可便宜行事!”
“此令,如朕親臨!”
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他特意加重了語氣,目光如電,從每一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現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匠師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源,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令牌,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一個毛頭小子,竟然拿到了陛下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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