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決的場地,很快就在工坊的中心空地上被清理了出來。
兩張案台,兩堆完全相同的陶泥,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擺放得整整齊齊。
整個工坊的匠師們,全都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將這片小小的空地圍得水泄不通。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這已經不是一場簡單的技藝比試。
這是傳承與革新,經驗與理論的正麵碰撞。
公輸石脫掉了外袍,隻穿著一件利落的短衫,露出了兩條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臂。他緩緩走到自己的案台前,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
那股平日裡的慵懶和傲慢,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於虔誠的專注。
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先伸出雙手,輕輕地,撫摸著案上的陶泥,像是在與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交流。
“好泥。”
他低聲讚歎了一句,隨即,雙手猛地發力,抓起一大塊陶泥,重重地摔在案板上。
“喝!”
一聲低喝,他開始了。
揉、捏、捶、打……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感和節奏感,仿佛不是在和泥,而是在譜寫一首雄渾的樂章。
泥土在他的手中,仿佛被賦予了生命。
周圍的匠師們,看得如癡如醉,不少年輕的工匠,眼中更是露出了狂熱的崇拜之色。
“看!是師傅的‘百煉手’!”
“這力道,這章法,沒有三十年的功力,根本做不出來!”
“公輸家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
讚歎聲此起彼伏。
公輸石對周圍的喝彩聲充耳不聞,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和泥完畢,他取過一塊大小適中的泥團,開始塑形。
他的手指,靈巧得像是在跳舞。
隻是幾個呼吸之間,一個手臂的雛形,便已然出現。
接著,他取出一套隨身攜帶的,由獸骨和青銅打磨而成的小巧工具。
刮、削、挑、刻……
肌肉的線條,指節的輪廓,甚至是皮膚的紋理,都在他的精雕細琢之下,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生動。
那已經不是一隻泥土塑成的手臂了。
那是一件藝術品!
看著自己的傑作,公輸石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自得的微笑。
他抬起頭,下意識地,朝著對麵的案台看去。
他想看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口小兒,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然而,隻看了一眼,他臉上的笑容,便徹底僵住了。
隻見對麵的李源,根本沒有像他一樣,進行任何複雜的工序。
李源隻是將一大塊陶泥,簡單地揉搓了幾下,然後,就那麼粗暴地,一大坨一大坨地,塞進了他那個看起來無比簡陋的木製模具裡。
塞滿。
壓實。
然後用一把木刀,將多餘的部分,齊刷刷地刮掉。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砰。”
李源將模具在案板上輕輕一磕。
“砰。”
又是一磕。
他打開模具,一隻與公輸石手中那隻形態幾乎完全相同的手臂,就這麼……掉了出來。
整個過程,從和泥到成型,加起來,甚至沒有超過一刻鐘!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就這麼按一下就好了?這也能叫手藝?”
“簡直是在褻瀆!”
圍觀的匠師們,全都發出了不可思議的驚呼,隨即,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在他們看來,李源這根本不是在創作,而是在玩泥巴。
公輸石更是氣得差點笑出聲來。
他搖了搖頭,眼神中的不屑,濃烈到了極點。
他低下頭,繼續精心打磨著自己手中的藝術品,連多看一眼李源的“作品”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
在他精心雕琢自己那“獨一無二”的手臂時。
對麵的李源,已經用同樣的方法,如同複刻一般,在案板上,擺滿了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