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期,已至。
這一日,天光大好,驪山之上,卻戒備森嚴,氣氛肅殺。
通往工坊的山道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黑色的秦軍甲士,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塑,肅立在道路兩旁。
遠處,一支龐大的車隊,正沿著馳道,浩浩蕩蕩而來。
玄鳥旗迎風招展,六匹駿馬拉動的巨型車輦,在數百名精銳禁軍的簇擁下,彰顯著巡遊者至高無上的身份。
始皇帝嬴政,親臨了。
工坊門前,李源率領著公輸石、夏侯嬰以及一眾管事,早已在此等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神情緊張。
唯有李源,依舊是一身素色深衣,負手而立,表情平靜得仿佛即將接受檢閱的,不是他這三個月的心血,而是一件與他毫不相乾的物事。
車隊緩緩停下。
在內侍的攙扶下,身穿黑色常服,頭戴冠冕的嬴政,走下了車輦。
他的身後,跟著一眾朝中重臣。
為首的,便是丞相李斯。
他的旁邊,則是滿臉嚴肅,眼神中帶著一絲輕蔑的儒家博士,淳於越。
淳於越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年輕得過分的李源,側過身,對李斯低聲說道:
“丞相放心。”
“十倍之數,自古未有。此子嘩眾取寵,以妖言惑君,今日,便是他自取滅亡之日。”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對李源這種“奇技淫巧”之流的鄙夷,以及對扞衛聖人禮法的堅定。
李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李源身上,眼神複雜。
不知為何,看著對方那平靜得過分的臉,他心中那絲不安的感覺,又一次浮現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總給他一種一切儘在掌握的錯覺。
但,理智告訴他,十倍,那是一個凡人絕不可能完成的數字。
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嬴政的目光,掃過前來迎接的眾人,最後,定格在李源身上。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李源會意,躬身一禮,沉聲道:“陛下,請隨臣來。”
一行人,在李源的帶領下,穿過喧鬨而又井然有序的工坊區。
大臣們看著那些在流水線上,動作快得出現殘影的匠人,看著那一條條分工明確,高效運轉的生產區域,臉上都露出了或驚訝,或不解的神情。
他們看不懂這些。
但他們能感受到,這裡,有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充滿了蓬勃生命力的……秩序。
一種與鹹陽城那種冰冷、嚴苛的秩序,截然不同的秩序。
很快,眾人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倉庫前。
這座倉庫,是新建的,比工坊裡任何一座建築,都要龐大。
它的兩扇巨型木門,緊緊關閉著,仿佛裡麵,囚禁著什麼洪荒猛獸。
“陛下。”
李源停下腳步,轉身,麵向嬴政。
“臣與陛下的三月之約,其成果,儘在其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扇門上。
淳於越的嘴角,已經泛起了一絲冷笑,他仿佛已經看到,門開之後,裡麵稀稀拉拉擺著幾百具兵馬俑,然後李源麵如死灰,被拖出去車裂的場景。
李斯的拳頭,也在袖中,不自覺地握緊了。
嬴政看著李源,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開門。”
“喏。”
李源應了一聲,親自上前,抓住了門上的鐵環。
他深吸一口氣,雙臂猛然發力。
“吱——呀——”
沉重的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被緩緩地,向兩側拉開。
一道刺眼的陽光,如同利劍一般,從門縫中射入,撕開了倉庫內的黑暗。
隨著大門越開越大,裡麵的景象,也一點一點地,呈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那一瞬間。
時間,仿佛靜止了。
整個世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見慣了無數大場麵的嬴政和李斯,全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臉上的表情,凝固成了一尊尊活的雕塑。
震撼。
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極致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