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南城,貧民窟。
這裡是帝都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一道腐爛化膿的傷口。
狹窄泥濘的巷道,汙水橫流,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酸臭味。低矮破敗的棚屋,如同一個個醜陋的土包,胡亂地堆砌在一起。
夏侯嬰走在這裡,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他身上那件一塵不染的黑色勁裝,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身後的幾名黑冰台緹騎,更是如同行走在人間的鬼神,所過之處,那些衣衫襤褸的貧民,無不驚恐地退避三舍,眼神裡充滿了畏懼。
他們最終,在巷子的最深處,一間破舊的鐵匠鋪前,停下了腳步。
“叮!當!叮!當!”
富有節奏的打鐵聲,從鋪子裡傳出,清脆而又有力,在這片死氣沉沉的區域裡,顯得格外突兀。
夏侯嬰揮了揮手,他身後的緹騎,立刻如同鬼魅般散開,悄無聲息地,封鎖了這間鐵匠鋪所有的出口。
他自己,則邁步,走進了那間昏暗的鋪子。
一股夾雜著煤煙與汗水的灼熱氣息,撲麵而來。
鋪子很小,光線昏暗,正中央的火爐,燒得通紅,將周圍的一切,都映上了一層暗紅色的光。
火爐旁,一個身影,正揮舞著鐵錘,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鐵砧上一塊燒得通紅的鐵料。
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人。
她穿著一身早已被汗水和油汙浸透的粗布麻衣,長發用一根簡單的布條隨意地束在腦後,露出了一張沾滿了煙灰,卻依舊難掩清秀輪廓的臉。
她的身材,並不像尋常女子那般纖弱,反而因為長期的勞作,顯得勻稱而又充滿了力量感。
尤其是她揮動鐵錘的那條手臂,肌肉線條流暢而又結實,每一次落下,都精準地敲打在鐵料最需要受力的地方。
火星四濺。
那飛舞的火星,映照著她那雙明亮而又專注的眼睛。
那是一雙,與這片貧民窟裡所有麻木、絕望的眼神,都截然不同的眼睛。
冷靜,堅毅,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夏侯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已經可以確定,情報沒有錯。
這個女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趙月。
“叮當!”
隨著最後一錘落下,一塊犁頭,已然成型。
趙月直起身,隨手拿起旁邊的水瓢,舀起一瓢涼水,仰頭“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水珠,順著她光潔的脖頸滑落,沒入那被汗水浸濕的衣襟。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門口的夏侯嬰一眼,仿佛他隻是一個透明的空氣。
直到她喝完水,才用一種平淡得不起絲毫波瀾的語氣,開口問道:
“官府的人?”
她的聲音,略帶沙啞,卻清冷如冰。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這裡,沒有你們想要的油水。”
夏侯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就是趙月?”
趙月擦了擦嘴角的汗水,將水瓢扔回桶裡,發出一聲悶響。
她終於轉過身,正眼看向了夏侯嬰。
當她的目光,掃過夏侯嬰腰間那塊特有的,雕刻著冰晶紋路的黑色腰牌時。
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那是……冰冷的,徹骨的寒意。
“黑冰台……”
她緩緩地,吐出了這三個字。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原來是皇帝的走狗。”
她的語氣,瞬間從平淡,轉為了毫不掩飾的,刻骨的憎恨。
夏侯嬰對她的辱罵,置若罔聞。
他隻是平靜地陳述著自己的來意。
“奉始皇帝陛下旨意。”
“征召墨家傳人趙月,入天工院,為國效力。”
“若肯歸順,既往不咎,官爵利祿,任你挑選。”
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像是在宣讀一份早已擬定好的文書。
然而,這番話,聽在趙月的耳中,卻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哈哈……”
趙月忽然笑了。
她的笑聲,在這間狹小的鐵匠鋪裡回蕩,充滿了無儘的嘲諷與悲涼。
“為國效力?”
“替那個屠滅我墨家滿門,殺害我師長同門的暴君,效力?”
她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那火焰,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焚燒殆儘!
她想起了那些倒在秦軍屠刀下的同門,想起了師父臨死前,那雙充滿了不甘與絕望的眼睛。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而現在,仇人的走狗,竟然跑到她的麵前,讓她去為仇人效力?
這是何等的荒謬!何等的侮辱!
“滾!”
趙月猛地抄起身邊那柄沉重的鐵錘,指向夏侯嬰,清秀的臉上,布滿了冰霜。
“回去告訴那個暴君!”
“我墨家,隻有戰死的钜子!”
“沒有投降的走狗!”
話音未落!
她嬌叱一聲,手腕猛然發力,那柄至少有二三十斤重的鐵錘,帶著一股撕裂空氣的惡風,朝著夏侯嬰的頭頂,狠狠地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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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錘,又快又狠!
若是被砸中,就算是鐵打的頭顱,也要被砸成一灘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