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院,鍛造坊。
爐火燒得正旺,將整個坊內都映成了一片橘紅色。
氣氛,卻有些凝重。
公輸石、趙月、王二等所有核心成員,都圍在主鍛造台前,看著李源。
車床的主體結構,在公輸石的帶領下,進展神速。但是,最核心的刀頭問題不解決,造出來的,也隻是一堆廢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源身上。
他們想看看,這位總能創造奇跡的院主,這一次,要如何解決這個“以鋼克鋼”的無解難題。
李源沒有說話。
他從一堆精挑細選出來的,成色最好的“天工精鋼”鋼錠中,親自挑選了一塊。
“王二,生風!”
“好嘞!李哥!”
王二立刻跑到風箱旁,奮力拉動拉杆。
“呼——呼——”
隨著風力注入,爐膛內的焦炭,瞬間燃燒得更加劇烈,發出劈裡啪啦的爆響,火光衝天!
李源用長長的鐵鉗,夾起那塊鋼錠,緩緩伸入了爐火最核心的,那片熾白色的火焰之中。
“院主……這是要?”公輸石忍不住問道。
“鍛刀。”李源的回答,簡單乾脆。
鍛刀?
眾人麵麵相覷。
用同樣的材料,鍛造出來的刀,怎麼可能去切削材料本身?這不合道理。
但看著李源那專注的神情,沒有人敢出聲打擾。
李源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爐火中的鋼錠,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鋼錠,從暗紅色,變得橘紅,再到金黃,最後,化為一團刺眼的,亮白色的光。
“就是現在!”
李源低喝一聲,猛地將燒得通紅的鋼錠,從爐中取出,快步走到一旁的鐵砧上。
“落錘!”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幾名膀大腰圓的鍛工,立刻掄起手中的大錘,按照一種特定的節奏,一錘接著一錘,狠狠地砸了下去!
“當!當!當!”
火星四濺!
震耳欲聾的錘擊聲,在坊內回蕩。
李源自己,也拿起一把小錘,在每一次大錘落下的間隙,精準地敲擊著刀胚的特定位置,不斷修正著它的形狀。
公輸石看著這一幕,眉頭緊鎖。
他看得出來,李源所用的鍛打手法,非常高明。每一次落錘,都恰到好處,既能排出鋼材內部的雜質,又能讓其結構更加緊密。
但這,依舊是“百煉鋼”的範疇。
就算鍛打得再好,它的本質,依舊是“天工精鋼”,硬度不可能發生質的飛躍。
院主到底想乾什麼?
在眾人困惑的目光中,一把粗糙的車刀刀頭,很快便鍛打成型。
李源將其重新放入爐中,再次加熱。
這一次,他沒有將其燒到亮白色,而是在刀身呈現出一種,如同初升朝陽般的,燦爛的櫻桃紅色時,猛地將其抽了出來!
“取油來!”
隨著他一聲令下,王二立刻和另一名工匠,抬著一個裝滿了漆黑粘稠液體的木桶,飛快地跑了過來。
那是……桐油!
“院主,這……”
公輸石再也忍不住了,他剛想說兵器淬火,向來都是入水,從未聽過入油的。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李源手持鐵鉗,將那燒得通紅的刀頭,沒有絲毫猶豫地,狠狠刺入了那滿滿一桶桐油之中!
“嗤啦——!!!!”
刺耳到極致的聲響,瞬間炸響!
一股夾雜著刺鼻焦糊味的濃烈白煙,衝天而起!
那滿滿一桶桐油,像是被點燃了一般,整個液麵都劇烈地沸騰、燃燒起來!
“天啊!”
有膽小的工匠,嚇得驚叫出聲,連連後退。
公輸石也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何等剛烈的淬火之法!
他能想象,在那一瞬間,刀頭經曆了怎樣一種,從極熱到驟冷的,地獄般的考驗。
這樣淬煉出來的東西,其性必定剛硬無比,但……也必定脆如琉璃!稍有碰撞,就會碎裂!
院主,難道是失敗了?
煙霧散儘。
李源緩緩地,從那幾乎已經快要燒乾的油桶中,取出了那枚刀頭。
它已經完全變了樣。
通體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烏黑的色澤。
李源將其放在鐵砧上,任其自然冷卻。
“院主,此法……怕是不妥。”公輸石終於找到了機會,他走上前,憂心忡忡地說道,“鋼材驟冷,其性必脆,不堪大用啊。”
“老師傅說得對。”李源點了點頭,竟然認同了他的說法。
公輸石一愣。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