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章台殿。
大秦帝國的朝會,安靜的能聽見一根針掉在地上。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所有人的眼光,都有意無意的,瞟向隊列最前麵那兩個身影。
一邊,是穿著玄色朝服,頭戴高冠,麵無表情的帝國丞相,李斯。
另一邊,是今天第一次正式上朝,穿著左庶長官服,身板挺的筆直,神情平靜的年輕人,李源。
所有人都曉得,今天的朝會,會是這兩顆大秦政壇上最亮的星星,第一次正麵的撞上。
禦史張勝,手裡拿著一份厚厚的審計報告,站在殿中,剛說完他那又臭又長的稟報。
“...綜上所述,經臣等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徹查,天工院賬目清楚,記錄詳細,沒發現任何貪腐舞弊,挪用公款的行為。”
當張勝說出這個結論,殿裡起了一陣幾乎聽不見的騷動。
不少原本準備跟著一起彈劾的官員,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沒查出來?
怎麼可能!
那可是幾萬金的錢糧,經過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的手,怎麼可能一點油水都沒有?
就連坐在王座上的嬴政,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也閃過一道看不清的光。
李源站在那,眼觀鼻,鼻觀心,好像張勝嘴裡那個清白的跟白紙一樣的天工院院主,跟他沒半點關係。
然而,李斯的臉上,一點波瀾都沒有。
他好像早就曉得這個結果。
“但是!”
張勝的聲音,猛的拔高,話鋒一轉,瞬間又把所有人的心提了起來!!!
“天工院靡費國帑的程度,也是觸目驚心!”
“從成立到現在,不夠三月,各項耗費已經快五千金!其中,衛鞅商投的款,已經用完!北地軍團的軍資,已經用了十之七八!陛下賞的千金,也剩的不多了!”
“平均每天耗費,高達百金!”
“臣粗略算了算,如果要完成陛下的鐵甲戰車命令,天工院未來一年需要的錢糧,怕是少不了三萬金!”
轟!
三萬金!
這個數字,像一塊巨石,狠狠的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萬金是個什麼概念?
那足夠武裝起一支五萬人的大軍,打一場中等規模的滅國之戰!
現在,居然要全部投給一個工坊?一個虛無縹緲的鐵甲戰車?
這已經不是浪費了,這是在用金子,燒火!!!
“陛下!”
李斯終於動了。
他慢慢出列,對著嬴政,彎腰行禮,聲音沉穩,卻帶著一股要把山壓倒的力量。
“臣,彈劾天工院院主,左庶長李源!”
來了!
正戲,終於開場!
“李源雖然沒貪腐,但他做事沒章法,花錢不知道節製,把國家的錢糧當成草紙!”
“長此以往,就算有金山銀山,也填不滿他的窟窿!”
“臣以為,天工院的格物之術,雖然有點用處,但它的耗費跟產出,完全不成正比,是禍國殃民的舉動!”
“為了保我大秦的國本,為了安天下民心,懇請陛下,馬上發旨,削減天工院的用度,並且把它收歸少府管轄,嚴加看管!至於那鐵甲戰車的事,更應該慢慢商量,不能再這麼把國庫掏空了!”
李斯的話,句句有力,字字要命!
他沒有糾結李源個人的品德,而是直接把天工院,打成了禍國殃民的燒錢機器!
他要的,不是扳倒一個李源。
他要的,是徹底廢掉天工院這個脫離他掌控的怪物,把它重新關回少府這個籠子裡!
一時間,殿裡附和的聲音到處都是。
“丞相說的對!三萬金,怎麼能這麼亂來!”
“工匠之流,不知道糧食來之不易,理應嚴加管束!”
“請陛下三思!!!”
麵對群臣洶湧的氣勢,嬴政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他可以不在乎祖製,破格封賞李源。
但他不能不在乎錢。
帝國要修長城,要守衛邊疆,要鎮壓六國餘孽,哪一樣,不是吞金的巨獸?
三萬金,確實是個讓他都感到肉疼的數字。
就在這股壓力快要彙集到頂點,壓向王座的時候。
一個清亮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了起來。
“陛下,臣,也有本奏。”
李源出列了。
他手裡,同樣捧著一卷竹簡。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他身上。
李源不理會周圍那些敵視,或者好奇的眼光,直接走到殿中,先是對著李斯,微微行了一禮。
“丞相大人說的,句句屬實。”
什麼?!?!
他竟然承認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斯自己。
李源卻好像沒看到大家的驚愕,繼續說:“天工院花錢像流水,確實是事實。臣作為院主,難辭其咎。”
他轉過身,麵向嬴政,把手裡的竹簡,高高舉起。
“這是禦史張勝大人,跟少府各位同僚,一起審核畫押的審計報告,請陛下禦覽。”
“報告證明,天工院賬目雖然清楚,但浪費的名聲,臣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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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連嬴政都看不懂了。
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自己請求處分?
李斯的眼裡,閃過一絲冷笑。
以為主動認錯,就能博取陛下的同情,從而輕輕放過?